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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浪漫--边看书边听歌--秦岭的《走西口》与你看书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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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06-2-25 17:42:2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一章


  一个混乱而血腥的年代,天桥剧场前,京城玩主大检阅,各路好汉粉墨登场,试问偌大一个京城,究竟谁份儿大?大名鼎鼎的李援朝迎头撞上名震九城的小混蛋,京城的天幕上泛起一片血光……


  钟跃民和袁军,郑桐几个小子无所事事地站在街头,正想办法寻点儿开心。
  钟跃民头上戴了一顶黄呢子军帽,他手扶自行车车把,一条腿跷在车的横梁上,另一条腿撑住地面。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一种与这个年龄不相称的骄横之气。
  袁军站在一旁,他披着一件草绿色的马裤呢军大衣,手里正把玩着一把弹簧车锁。郑桐是个白面书生的模样,戴着眼镜,他穿着一身蓝制服,双手插在裤兜里。
  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雪,地面已经开始融化,原本雪白光洁的路面被车轮和脚印搞得很脏乱,他们肆无忌惮地起着哄,用手在指指点点,眼睛盯着街对面一家食品店里走出来的两个漂亮姑娘。
  袁军用手捅捅钟跃民,坏笑着朝街对面努努嘴道:"跃民,这回可看你的啦。"
  钟跃民笑着摇摇头:"你丫别净招我犯错误。"
  郑桐挖苦道:"色大胆小了吧?"
  同伴们一拥而上,起着哄地对他推推搡搡。钟跃民在同伴们的起哄下有些下不了台,他把自行车支好,扶了扶帽子,然后晃晃悠悠向街对面走去。
  周晓白是和好朋友罗芸一起出来的,她们本来想逛逛街,因为在家里呆着实在无聊。
  今天周晓白的情绪很恶劣,就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她们连续遭到两伙男孩子的纠缠。这些人真是无聊之极,就算你有心追求女孩子,也该有点儿礼貌,上来就直愣愣的一句,嗨,交个朋友怎么样?这不是找骂么,周晓白终于忍不住了,她把刚买的一盒冰激凌摔在一个家伙的脸上,那家伙没想到这小妞儿这么大脾气,竟愣在那里,周晓白拉着罗芸转身出了食品店
  谁知刚出虎口,又入了狼窝,钟跃民正在外边等着呢,他满脸灿烂的笑容,张嘴就是一句:"哎哟,这不是表妹吗?怎么在这儿碰上啦?得有两年没见了,姨姨和姨夫好吗?"
  周晓白和罗芸都愣了,心说这人有病是怎么着,张嘴就叫表妹,还真拿自已不当外人。
  周晓白没好气地说:"看清楚了,谁是你表妹?"
  钟跃民面不改色,一脸真诚:"表妹,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你表哥啊,你再仔细看看,真是女大十八变,才两年功夫,我都认不出来了。"
  钟跃民的真诚还真把周晓白给唬住了,这人还真不象坏人,也许他是认错人了。
  周晓白的口气缓和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表妹,我也没有表哥。"
  钟跃民很执拗:"别跟你哥开玩笑,你就是我表妹王小红。"
  "我再和你说一遍,我不叫王小红,你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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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少兵 于 2006-4-25 11:1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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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楼
发表于 2006-4-25 11:38:42 | 只看该作者
顶你一下吧!!!!!!!!
89#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22:06 | 只看该作者
"别不好意思,当个俗人也不错。"
  "讨厌!跃民,问你个私人问题可以吗?"
  "除了工作的问题,别的最好不要问。"
  高玥固执地说:"我就要问,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前半辈子戎马倥偬,没机会。"
  "别这么谦虚,我觉得你还不招女人讨厌,有些罗曼史是很正常的,那位漂亮的女军官看你的眼

神都是一往情深的,你们之间一定有故事,讲给我听听好吗?"钟跃民皱起眉头道:"小高,今天咱

们谈的是分红,不是来谈钟某的罗曼史,你跑题了。"
  高玥不依不饶地说:"我就是想听。"
  钟跃民绷起了脸:"我想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爱上我啦?"
  高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瞎说什么呀?咱们认识才多长时间?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你的。"
  "噢,那是一码事。"
  "不是一码事,爱和喜欢程度不同。"
  钟跃民冷冷地盯着她:"好,就算不是一码事,我是个男人,你是个女人,咱们之间互相喜欢,

这里面就有名堂啦,很多故事都是这么产生的,那咱们下一步该干点儿什么了?总不能老是喜欢来喜

欢去,不干点儿正事?"
  高玥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严肃起来:"哦,你往下说,该干点什么?"
  "很简单,你不是想听我的罗曼史吗?那是我和别人的,你听多没意思?不如咱俩现在就制造一

段罗曼史,精心编个爱情故事,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去开个房间。"
  高玥脸色平静地慢慢站起来:"这主意不坏,可是……你行吗?"
  钟跃民轻佻地说:"你试试就知道了。"
  高玥冷不防将杯中的酒猛泼到钟跃民的脸上:"混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跃民默默用纸巾擦擦脸,然后喊道:"买单。"
  钟跃民喜欢临睡前躺在床上边听音乐边看书,这些日子他正在看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这

是郑桐借给他的。屋角的音箱中传来轻柔的古曲音乐声,钟跃民觉得这样的生活还是挺令人满意的,

每天早晨卖三个小时的煎饼,然后一天的时间都可以供自己支配,他的前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悠闲

过。
  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了,钟跃民看了一下表,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了,谁这么不懂事,深更半夜

的还打电话?他抓起电话:"哪位?请讲话。"
  话筒里传来高玥的声音:"是我。"
  钟跃民明知故问:"你是谁?"
  "废话,你听不出来?"
  "抱歉,实在想不起来,我认识的女士太多,经常闹混了,请报出姓名。"
  高玥大喊道:"钟跃民,你欺负人。"
  钟?跃民笑了:"听出来了,是小高,有事吗?这么晚了,我还以为是骚扰电话呢。"
  "钟跃民,你必须向我道歉。"
  "噢,还为那件事生气?"
  "气得我睡不着觉,越想越生气,特别是你当时那副嘴脸,一脸轻佻相,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钟跃民说:"得,我道歉,可话又说回来了,谁让你打听我的隐私,你才多大?正是天天向上的

年龄,怎么就对大人的隐私感兴趣,不批评你几句行吗?以后注意啊。"
  高玥带着哭腔喊:"你这叫道歉吗?又教训我,还冒充长辈,你不就比我大十岁吗,有什么了不

起的?"
  "行啦,黄毛丫头,和我斗嘴没好处,说说就急了吧?快睡觉吧,做个好梦,明天还要早起呢。

"
  "不许挂电话,我的气还没消呢,跃民,你这人挺好的,就是嘴太损,当然,我也不该问你的私

事,以后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嗳,这就对了,多好的小姑娘,就是好奇心太强,要是把这毛病改了,嫁个好人家没问题"
  高玥笑了:"讨厌……"
  "不生气啦?"
  "气消了。"
  "那就睡觉。"
  "嗯。"
  钟跃民一边摊煎饼一边和高玥神侃,两个买煎饼的中年男人在一旁很耐心地等候着
  高玥忧心忡忡地说:"跃民,今天早点收摊儿吧,我听说这两天整顿市容,工商局查抄得很紧。

"
  钟跃民满不在乎地说:"工商局那帮人是野狼不吃死孩子--活人惯的,我这儿是要钱没有,要命

有一条。"
  高玥一撇嘴:"别吹了,哪次查抄你不是象兔子一样窜了?追都追不上你。"
  "看来我有必要给你讲讲军事常识,这么说吧,以前的大炮是没有动力装置的,要靠骡马或汽车

牵引,后来人们想个办法,为什么不把大炮装在车辆上呢?于是就出现了自行火炮,这种炮机动能力

很强,打完就跑,等敌人要还击时,它早跑远了。"
  "你是说,你的煎饼车就相当于自行火炮?"
  钟跃民夸奖道:"真聪明,以前卖馄饨的有个挑子就行,因为那会儿还没有工商局,现在形势不

同了,咱们做小买卖的也要相应做出调整,配备一定的机动能力,工商局怎么样?他来我走就是,哥

们儿还没功夫搭理他们。"
  正说着街上突然乱了起来,商贩们惊慌地收拾东西纷纷逃走,有人在喊:"工商局查抄来啦"
  钟跃民不慌不忙地骑上三轮车说:"别急,工商局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咱们?"
  高玥催促着:"别贫了,快跑吧。"
  两个扮成顾客的中年男人突然按住钟跃民的车把:"往哪儿跑?我们是工商局的。"
  钟跃民叹了口气:"得,中了埋伏,我说同志,您堂堂的国家干部,为个摊贩这么下功夫,值当

吗?"
  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说:"我们早接到过举报,抓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都让你跑了,今天

咱们该算算总帐了。"
  另一个干部也说:"每天我们上班你下班,净跟我们提迷藏了,见你一次挺难的,今天我们只好

提前上班来请你啦,跟我们走吧,推上你那辆'自行火炮'"钟跃民和高玥被带到工商局的办公室,他

们坐在靠墙的长椅上,两个穿工商制服的干部边询问边记录,一个中年人推门进来,两个工商干部站

起来:"李科长,您来了?"
  李科长看看钟跃民和高玥说:"就是他们?"
  一个工商干部说:"对,无照经营达半年之久,每次查抄都让他们跑了。"
  高玥站起来哀求道:"李科长,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干了。"
  李科长冷冷地说:"现在我宣布一下对你们的处罚决定,由于你们无照经营达半年之久,造成了

极坏的影响,经我们研究决定,没收你们的三轮车,香烟及全部炊具,并处以五百元罚款。如果对我

们的处罚决定不服,可在十日内向我们上级主管机关提出申诉,也可以到法院起诉。"
  钟跃民望着天花板说:"没钱,你们看着办吧。"
  窗外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钟跃民向窗外望去,见几个工商局干部正用锤子砸碎煎饼车上的

玻璃阁子,钟跃民一看就急了,他扭头向门外冲去,两个工商干部抓住他,钟跃民下意识一甩肩膀,

两个干部被甩倒,屋里的茶几被撞翻,高玥冲上去猛地抱住钟跃民的腰。
  钟跃民暴怒地吼:"滚开……"
  高玥声泪俱下地哀求道:"跃民,算了吧,我认罚,我求你了。"
  两个被摔倒的干部爬起来又抓住钟跃民:"你别想走了,这是妨碍执行公务,殴打执法人员"
  李科长指着钟跃民,他被气得直哆嗦:"马上给我报警,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嚣张的无照摊贩

,我劝你态度放老实点儿,等警察来了,可就没我们这么客气了。"
  高玥求道:"李科长,我们认罚,我马上回去取钱还不行吗?"
  李科长冷冷地说:"认罚也晚了,现在已经不是罚款的问题了,你们有话到公安局去说吧。"
  钟跃民镇静下来,他坐下不吭声了。
  工商局和公安分局离得不远,这两个机关的人也比较熟,工商局这边要是有什么事,一般都是把

电话直接打到刑警队,按理说这类小事请派出所的人来处理一下就行了,但由于两个机关之间关系很

好,刑警队的警员们不好意思拒绝,所以遇到工商局的人报警,一般还是给点儿面子,派过两个人来

处理一下。张海洋刚上班,就听见一个同事说工商局那里有个卖煎饼的摊贩在闹事,队里正准备派两

个人去处理一下。张海洋马上就想到了钟跃民,除了钟跃民哪个无照摊贩有这么大胆儿,没有执照还

这么嚣张,张海洋立刻找到队长把这件事承揽下来在去工商局的路上,张海洋哭笑不得地想,钟跃民

身上哪来的这股霸气?连无照经商都这么理直气壮。
  张海洋仗着刑警的身份总算把钟跃民的事给摆平了,工商局的李科长虽然生气,但不能不给刑警

队的人点儿面子。钟跃民还偏偏不识相,竟理直气壮地要求工商局把三轮车还给他,张海洋心说,没

拘留你就是万幸了,还要什么车呀?
  事情处理完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张海洋把钟跃民和高玥带回分局,请他们在分局的食堂里吃了

午饭。吃饭时,高玥一个劲儿向张海洋道谢,而钟跃民却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刑警队的同事们都听说

了这件事,大家都很好奇地涌向食堂,想看看这位当过营长的无照摊贩是什么样子。钟跃民在众人的

注视下,旁若无人地吃了三个馒头和一碗红烧肉。午饭后,张海洋把钟跃民、高玥送出公安分局的大

门。
88#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21:42 | 只看该作者
周晓白又匆匆赶回来:"跃民,快跑,工商局的人来了,正在查抄摊贩,马上就拐过来了。"
  钟跃民连忙收拾东西:"谢谢你,我马上走。"
  他和高玥蹬上三轮车就跑,两人刚刚拐过路口,工商局的人就从另一个路口赶到了
  周晓白望着他们跑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钟山岳在院子里打太极拳,钟跃民和高玥把三轮车推进院子,高玥动手给钟山岳摊了一张饼,钟

山岳收了式,接过高玥递过的煎饼,坐在藤椅上吃起来。
  钟跃民又开始拿老爷子开心:"小高,你看我爸,思想转变得多快,那天知道我卖煎饼,差点儿

没揍我,经过我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他老人家终于有了可喜的转变。"
  高玥笑道:"跃民,别净跟你爸贫嘴。"
  老头儿边吃边瞪了钟跃民一眼。
  "老爸,煎饼香吗?那天您还要揍我,这哪象个受党教育多年的老干部?您儿子体谅国家的困难

,自谋职业,您非但不表扬我,还要打我,这是错误的。"
  钟山岳吃完煎饼,又到钟跃民的香烟架上拿了一盒"万宝路"牌香烟。他点燃一支,自顾自地躺

在藤椅上喷云吐雾,不理钟跃民。
  钟跃民抗议道:"爸,自从我干了个体户,您就没买过烟,是不是逮住不要钱的烟了?还净拣进

口的抽,老爸,不是我不舍得,我是怕您抽惯了'万宝路',以后我转行了,您怎么办?这就好比您

山珍海味吃油了嘴,忽然让您吃窝头,您到时候肯定很难受,说不定还不许我转行呢。"
  钟山岳哼了一声∶"我早想开了,也懒得管了,我就不信你能摊一辈子煎饼?不信你把我的话放

在这儿,你小子干不了半年就该烦了。"
  高玥安慰道:"钟伯伯,我们不会永远卖煎饼的,现在不是在等复转办分配工作么?"
  钟跃民说:"爸,就算我卖一辈子煎饼又怎么啦?这不也是为人民服务嘛。"
  钟山岳瞪起了眼:"你少和我耍贫嘴,别看老子吃了你的煎饼,抽了你的烟,还照样揍你。"
  "那是,要不怎么说您是当爹的呢,只要您不干涉我的自由,我愿意天天贿赂您。"
  钟跃民正在摊煎饼,高玥把一份煎饼包好,递给一位老人。
  一个农民打扮的摊贩推着一辆手推车走来,车上放着一个用汽油桶改装的烤白薯炉子,他四处看

了一下,便放下车走到钟跃民的面前,操着唐山口音说:"老哥,你把车往旁边挪挪,这是俺卖烤白

薯的地方。"
  钟跃民也操着唐山口音回答:"老乡,这是俺卖煎饼的地方,俺每天都在这儿。"
  "俺前天还在这儿呢,昨天俺媳妇来了,俺没出摊,咋就成你的地方啦?"
  钟跃民说:"你卖烤白薯有执照吗?拿出来给俺瞧瞧?"
  "你卖煎饼有执照吗?给俺瞧瞧?"
  "咋没有?俺是国营的。"
  "你国营个鬼,都是进城做小买卖的,你冒充啥国营的?你给俺把地方让开。"
  "俺不让,你敢把俺咋的?"
  高玥在一边捂住嘴笑得弯下腰。
  摊贩终于火了:"敢咋的?俺一个电话叫几个老乡来,砸了你这煎饼摊你信不?"
  "俺兄弟是工商局长,俺一个电话就叫他抄了你这烤白薯的炉子,你信不?"
  摊贩急了:"你这人咋混不讲理?占了俺的地方,还跟俺犯混?拿工商局长吓唬谁?你兄弟要是

局长,还用卖煎饼?你走不走?"
  "不走,看你敢咋的?"
  摊贩动手推煎饼车:"不走?不走俺请你走,俺就不信治不了你。"
  钟跃民一把抓住摊贩推车的手,把他的四根手指向下一撅。
  摊贩疼得大叫起来:"哎哟,你松手……"
  钟跃民笑道:"俺不松手,谁让你欺负俺?俺不会打架,就会撅人指头,看你能咋的?"
  高玥笑着说:"跃民,你松开人家,别把人家手指弄伤了。"
  "俺不,他得向俺赔礼道歉,要不赔俺两块烤白薯,俺就不松手。"
  摊贩开始求饶了:"哎哟,老哥,你轻点儿,俺指头快断啦,你松开俺……"
  "那你给俺烤白薯……"
  街对面停下一辆出租汽车,司机下车走到煎饼车前:"哥们儿,来份儿煎饼。"
  钟跃民松开摊贩的手,转过身来,他一楞:"你是……李奎勇?"
  李奎勇惊喜地喊:"钟跃民?"
  两人兴奋地握手。
  "跃民,咱们有十几年没见了吧?"
  "可不是吗?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陕北的石川村。"
  李奎勇看看摊贩问:"这是怎么回事?"
  钟跃民笑着:"我和他闹着玩呢,他说我占了他的地方,还要带几个老乡来砸我的摊儿,这象话

么?好好的农民兄弟,怎么一进城就学坏了?净学黑社会欺行霸市?"
  李奎勇上下打量着摊贩说:"就你,还黑社会呐?你先把北找着再说,去去去,该干吗干吗去,

还轮得到你欺行霸市?装什么孙子?滚……"
  摊贩揉着手指推起车低声嘀咕道:"俺还以为他也是俺河北地界的……"
  钟跃民、李奎勇、高玥都笑了。
  李奎勇把钟跃民拉到一个小饭馆里喝酒,他要了一瓶二锅头酒,一碟花生米,一碟肉皮冻儿,他

边斟酒边狐疑地问:"跃民,你是不是在部队犯事啦?"
  钟跃民一口把酒干了:"没有,你怎么会这样想?"
  "这不明摆着吗?我记得你是六九年底当的兵,在部队干了十几年,怎么着也得混个连长,营长

的吧?怎么退伍回来摆摊儿卖上煎饼啦,要不是犯事了怎么会混成这样?"
  "没犯事,是因为复转办分配的工作不理想,我又不想在家吃闲饭,就先摆了煎饼摊儿挣点儿钱

,我就不明白,怎么很多人一看见我们摆摊儿的,就认定我们是从监狱里放出来的?"
  李奎勇说:"我记得你爸是副部长,你又是转业军官,我可没见过你这种身份儿人当摊贩,"
  "这没什么奇怪的,靠劳动吃饭又不丢人。"
  "你可真是独一份,我还是挺佩服你的,你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你还记得吗?那时你老去我们

院和我一起练摔跤,和我们胡同里的孩子也玩得挺好。"
  "记得,我还吃过你妈做的烙饼呢,你妈还好吗?"
  李奎勇神色黯然:"身体越来越不行了,隔三差五的就得跑医院,她又没公费医疗,全靠我们兄

弟姐妹凑钱了。"
  钟跃民问:"你成家了吧?"
  "孩子都四岁了,我是七九年从陕西办回城的,为找工作跑了一年,托了不少人,最后才找了份

开出租车的差事,如今是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的挺紧。"
  钟跃民安慰道:"别着急,这都是暂时的,我现在不是还不如你吗?咱们不能总是这样"
  李奎勇感叹道:"哥们儿,我这辈子是没戏了,你看我们胡同那些和我一起长大的孩子,当爹的

干什么,当儿子的就接什么班,再怎么蹦达也蹦不出这个圈儿去。"
  "奎勇,咱们老三届的人也有不少有出息的,你还记得郑桐吗?他和咱们一样也是刚上到初一就

赶上文革了,他可是靠自己的力量考上的大学,咱们这些人只能怨自已把时间荒废了,到现在怨谁也

没用,只能老老实实从头干起。"
  李奎勇问:"你打算从卖煎饼干起?"
  "我也没打算永远卖煎饼,可机会总得慢慢寻找。"
  李奎勇真诚地说:"哥们儿,现在我能帮你的,就是每天多带几个哥们儿来买你的煎饼,别的忙

我也实在帮忙不上。"
  "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谢谢。"
  高玥独自坐在一个咖啡厅里,手里拿着一杯红酒仔细端详着,钟跃民匆匆走进咖啡厅,他看见高

玥便不满地说:"我说高小姐,我忙着呢,你一个电话就把我叫来,也不说是什么事,你是不是拿我

当闲人了?"
  高玥笑道:"你不就是个卖煎饼的吗?又不是什么领导干部,你忙什么?"
  钟跃民坐下:"你说吧,什么事?"
  高玥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扔到桌上:"这是你的分红,明细帐都在里面,你点一点。"
  钟跃民眉开眼笑:"噢,分钱了?我倒把这事给忘了,你该不会在帐上做手脚吧?"
  高玥柳眉倒竖:"你说什么?"
  "哎哟,你别生气,我开玩笑呢。"
  高玥瞪了他一眼:"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你居然还当过营长?我真没见过你这种没正形的军官。

"
  钟跃民问:"复转办有消息吗?"
  "上次分我到一家郊区的工厂,我没去,后来就再也没和我联系过。"
  钟跃民显得很有经验地说:"找个合适的工作总要有点儿关系,不托托人恐怕不好办。"
  "我不是没关系吗?找不到工作也理所当然,可你是怎么回事?有关系也不用,好象特别热爱卖

煎饼这一行。"
  "那是因为我和你想得不一样,首先你得搞明白一点,人为什么要工作?这个问题不必唱高调,

你要非说是为人民服务,那我只能认为你缺乏真诚,我只知道人要吃饭,可饭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你

得去挣,工作的最基本目的是为了养家糊口,这样想就简单了。"
  "太直白了,我还不大习惯这么直接了当。"
  "你会习惯的,既然当高官和卖煎饼都是一种谋生手段,那我索性就选择卖煎饼,因为卖煎饼比

较省脑子,如果有人认为我卖煎饼丢人,那只能说明他是个俗人。"
  高玥说:"听着倒是个道理,可我不能学你,真要卖一辈子煎饼,我恐怕连嫁人都成问题。"
  "这更是俗人的想法了,其实你真正的想法是嫁给什么人的问题,如果仅仅是解决出嫁问题那倒

好办,愿意娶你的人很多,譬如郊区的菜农娶了你,没准还觉得高攀了呢,所以你得更正一句,要是

卖一辈子煎饼,那么嫁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会很难。"
  高玥不好意思地说:"我就那么俗?"
87#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21:15 | 只看该作者
  高玥却是眼里不揉沙子:"哎,凭什么你拿六成?"
  钟跃民耐心地解释道:"我干的是技术工种,你干的是熟练工种,这就好比我是灶上炒菜的厨师

,你是负责剥葱剥蒜的小工,你能跟我比么?这里面还有个技术含量的问题,按劳取酬是咱们社会主

义的分配原则,你也是受党教育多年了,怎么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
  "钟跃民,你可真是一点儿营长的风度都没有,净算计我们当兵的,幸亏不是打仗,不然我连怎

么死的都不知道,你最好别来这套,不就是摊煎饼吗?你能干我也能干,利润五五分帐,你要不干就

拉倒。"
  钟跃民想了想说:"好好好,就这么定吧,我吃点儿亏没关系,唉,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高玥愤愤地说:"合作的前提是公平,别以为你脑子好使,就给人家做套儿,挖空心思地定些不

平等条约。"
  钟跃民笑了:"小高呀,你还真不简单,算帐时眼里不揉沙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合作者,好,

你通过考验了,从今天起,你我就是合伙人啦。"
  高玥笑吟吟地说:"你这家伙脑子转得太快了,我可要防着你点儿,省得一不留神让你给算计了

。"
  "不象话,真不象话,这还没干呢,就互相算计上啦?"
  煎饼摊儿第一天开张的时候,钟跃民特地穿了件白色工作服,头戴回民小白帽,他把煎饼车停在

一条街道的路口上,车上安了个玻璃阁子,玻璃上还真事儿似的用红油漆写了几个阿拉伯文,以示这

是正宗的清真食品,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几个阿拉伯文是什么意思。
  这是早晨上班时间,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钟跃民手持铁勺敲着饼铛,显得自我感觉良好,高

玥正在数鸡蛋,钟跃民吼了一声:"有吃煎饼的没有?"
  街上的行人被吓了一跳,纷纷驻足观看。
  高玥小声埋怨道:"你小声点儿,怎么跟强盗打劫似的?把人都吓跑了。"
  钟跃民问:"小高,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
  "那我还没吃呢,现在我得练练手艺。"钟跃民仔细摊了一张煎饼,然后几口就吞进嘴,他又摊

了第二张,狼吞虎咽地吃掉,他拍拍肚子,似乎意犹未尽,又拿起勺子准备摊第三张饼
  高玥不满地说:"你有完没完?还没开张呢,你倒吃了两张了。"
  "你还别心疼,等结帐时从我帐上扣。"
  来买煎饼的人越来越多,钟跃民有些手忙脚乱,摊出的煎饼总是破,他发现自己犯了估计上的错

误,这种活儿看起来简单,实际上还是得有点儿技术。
  排队的人不耐烦了:"哥们儿,你会不会呀?"
  钟跃民争辩道:"我这是祖传的,我们家是正宗的回民,从西域过来的,只不过很多年没干了,

手有点儿生。"
  高玥看不下去了,她把钟跃民推到一边,自己动手干起来。她的技术很熟练,摊得又快又好,一

会儿就把排队的顾客都打发掉了。
  钟跃民讪讪地收着钱,不吭声了。
  高玥笑着用手指弹弹他的脑门∶"还是跟我学徒吧,就会神侃。"
  张海洋穿着警服骑车路过这里,他突然发现钟跃民这身打扮,不由大惊,立刻跳下车一把揪住钟

跃民:"你他妈出什么洋相?我以为你说说也就算了,没想到你还真干起来了,你他妈有病是怎么着

?"
  钟跃民把一份煎饼硬塞进张海洋手里,嘴里催着:"赶快掏钱……"
  张海洋说:"我吃过早饭了。"
  "那就再吃一份,我告诉你,以后不许在家吃早饭,我这儿刚开张,你得来捧场。"
  张海洋无奈地掏钱道:"我们分局就在前面,你怎么跑到我们单位门口摆摊来了?"
  钟跃民得寸进尺地说:"你和同事们说说,就说有个老战友的买卖刚开张,都过来捧捧场。"
  "你小子就给我添乱吧,这是无照经营,还敢跑到公安局门口来?"
  "你们公安局管不着无照经营,你吓唬谁呀?"
  "那工商局总管得着你吧?不定哪天就把你这破摊儿给抄了。"
  "海洋,我头一天开张,你他妈可别方我。"
  钟山岳正在院子里练太极拳,这是他每天早晨的必修课,已经坚持很多年了。钟跃民手里托着两

份煎饼进来向父亲晃了晃,钟山岳连忙把套路匆匆走完,最后收式。
  钟跃民说:"爸,我给您买早点去了,您趁热吃吧。"
  父亲接过煎饼:"还是儿子回来好,知道给老子买早点了。"
  "爸,您还是找个老伴儿吧,总得有人照顾您呀,光靠小保姆可不行,怎么样,我给您介绍一个

?我有个战友他爸去世了,我看您把他妈娶了得啦。"
  "跃民,你又找揍了是不是?还给老子介绍上对象了,你先把自己的事管好再说,三十多岁了,

连个老婆都娶不来?还好意思说老子?"
  钟跃民说:"我倒用不着您操心,找个老婆还不容易,关键是您,您可是真正的困难户,高不成

低不就的,您这个岁数再挑人家长相就有点儿过份了,能踏踏实实和您过日子就行了。"
  钟山岳边吃边说:"你就拿老子开心吧,混帐话。"
  小保姆听见有人在敲院门便走过去打开门,来人是隔壁的李阿姨,李阿姨也是个老干部,资历比

钟山岳还老。老太太一进门就亮开大嗓门:"钟老啊,我来通知你一下,下午两点去老干部活动站,

说是要给咱们传达文件,你可别去晚了,要不成我临去之前再喊你一声?"
  钟山岳忙说:"不用、不用,我还没老湖涂呢,迟到不了。"
  钟跃民忙向她打招呼:"李阿姨来啦。"
  李阿姨一见钟跃民好象想起了什么:"跃民那,我正要找你。"
  "您说,什么事儿?"
  "刚才听我家纪红说,你在大街上卖煎饼,是吗?"
  钟跃民看了父亲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哪儿的事?她看错人啦。"
  钟山岳耳背:"什么煎饼?"
  钟跃民连忙打岔:"我刚才不是给您买煎饼去了吗?"
  李阿姨却不依不饶:"跃民那,你可别蒙你李阿姨,我们纪红看得清清楚楚,说你还戴着顶小白

帽,一边摊饼一边吆喝,还自称是正宗西域回回,不是我说你呀,你这不是出洋相吗?一个堂堂的营

职军官去干个体户,这象话吗?"
  钟山岳终于听明白了:"好哇,你还真干上啦?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这样勤快?早早就出去了,

说是给我买煎饼,闹了半天是摆摊儿去啦?你还正宗西域回回?连***祖宗都给改了,我揍你个没

出息的东西……"老头儿抄起扫帚向钟跃民冲过去。
  钟跃民见老头儿来势凶猛,连忙逃出了院子。
  钟跃民的煎饼摊儿已经开张两个月了,他的摊饼的技术已经很熟练,高玥在忙着收钱,买煎饼的

人还排起了队,这使钟跃民很受鼓舞,他在三轮车上还摆了一个木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牌子的香烟

,他的业务又扩大了,还兼卖香烟。
  周晓白匆匆骑着车过来停下:"跃民,给我来两份。"
  钟跃民赞许道:"晓白,还是你够意思,来给我捧场。"
  周晓白笑道:"那当然,煎饼摊儿我家门口就有,要不是给你捧场,我何必跑两站地到你这儿买

?前些日子我参加了一个医疗队,到边远地区巡回医疗,袁军也出差刚回来。"
  "还得说是老朋友,就是够意思,袁军怎么没来?"
  "买个煎饼还用两个人都来?他在家等着吃呢。"
  钟跃民不满地说:"人家郑桐刚走,他家离我这儿三站地呢,人家才叫仗义,你看看你们家袁军

?我这儿开张两个多月了,这小子一次也没来过,你告诉他,他要再不来,我可要打上门了。"
  周晓白说:"我来不就行了?以后我天天来,哟,这位小姐是谁?"
  钟跃民做出一副陶醉状:"明知故问,我女朋友呗。"
  高玥笑道:"别听他胡扯,我叫高玥,是他的合伙人。"
  周晓白仔细看看高玥道:"你可要小心,这家伙坏着呢,专骗小姑娘,他对你没什么不规矩吧?

"
  "暂时还没有。"
  "小心点儿没坏处,你就当他是条呲着牙的老狼,随时有可能扑过来。"
  高玥笑了:"没关系,我爷爷是打猎的。"
  周晓白说:"那就好,我走了。"
  钟跃民问:"不再来两份么?"
  "你要撑死我呀,想打劫就明说,小心点儿,你没有执照,当心工商局的人查抄你。"
  钟跃民满不在乎:"没事儿,你快上班去吧。"
  周晓白骑车走了。
  高玥望着周晓白的背影说:"这位女军官和你关系不一般吧?"
  "我们是中学时的朋友,她早嫁人了。"
  "看得出,她对你挺有感情的。"
  "别瞎说,她丈夫和我是哥们儿。"
  "那也没用,爱情可不讲理智。"
  钟跃民奇怪地问:"你第一次见到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直觉呗。"
86#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20:50 | 只看该作者
蒋碧云笑道:"钟跃民还这么流氓。"
  周晓白指着钟跃民说:"你以为他们是谁?当年在冰场上都是有名的流氓,尤其是钟跃民,见女

孩子就追,嘴还特贫。"
  郑桐说:"跃民,我们单位新分来一批大学生,其中有几个妞儿长得还行,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

个?"
  蒋碧云说:"郑桐,你可别把好端端的女孩子往虎口里送,谁跟他谁倒霉。"
  钟跃民表示同意:"还是蒋碧云了解我。"
  郑桐说:"即使是老虎,不是也得喂食吗?你不能眼睁睁看着老虎饿死,是老虎就得吃肉,你总

不能弄点儿窝头拌白菜帮子唬弄老虎。"
  钟跃民说∶"没关系,我这只老虎反正是素惯了,白菜帮子也将就了。"
  袁军喝了一口酒,仔细品味着:"跃民,你没觉得这酒的味道有点不对吗?"
  钟跃民也尝了一口:"这不是"五粮液"的味儿,是假酒。"
  袁军怒气冲冲地对服务员喊:"去,把你们老板找来。"
  郑桐也把筷子摔在桌上:"这假酒卖得比真酒价儿都高,真***黑了心了。"
  钟跃民冲服务员喊:"你们老板要是没功夫来,我们就不等了,这顿饭的帐就由他付了。"
  一个西服革履的男人从后面走出:"各位先生们,女士们,有事好商量……"
  老板的话突然停住,钟跃民抬头刚要说话,突然也愣住了:"宁伟……"
  宁伟喊了一声:"连长,钟大哥。"他一把抱住钟跃民。
  钟跃民扶住宁伟的肩膀仔细端详着:"嗯,还是当年在新兵连的模样,变化不大,你小子怎么当

老板了?"
  宁伟向服务员喊了一声∶"把这桌菜撤了,重上一桌,大哥,我复员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好工作了

,这些年复转军人太多了,根本安排不过来,我和亲戚借了点儿钱,开了这么个饭馆,生意一直不怎

么样,凑合混吧,大哥,你怎么也转业了?"
  钟跃民说∶"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军队不是养人的地方,大家早晚都要走,你比我早走几年,就

当了老板,我是回来晚了。"
  钟跃民记得宁伟在当兵的时候,是个很寡欲的人,他不喜欢和战友们聊天闲扯,也从来没见过他

和别人玩扑克牌下象棋,说不上他有什么业余爱好。这次和宁伟意外地重逢,钟跃民倒是发现宁伟也

有了一些变化,他居然也会玩了,有时去泡泡酒吧,有时还会去一些涉外饭店玩保龄球。钟跃民也问

过宁伟有没有女朋友。宁伟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是交过几个女朋友,每次交往都没有超过一个月。钟

跃民估计是因为他的性格所致,女孩子可能不太喜欢这种性格的男人。
  在一个涉外饭店的保龄球馆里,宁伟手拿保龄球在教钟跃民掷球,钟跃民连掷三个球,都是满分

,他一点儿也不觉得保龄球有什么好玩的,洋人们总是把一件很简单的事弄得很复杂,不就是把球扔

出去砸几个木瓶吗?干吗还非得换鞋?
  宁伟称赞道:"不愧是老侦察兵了,手头真准。"
  钟跃民不屑地说:"你们这些当老板的就玩这个,有什么意思?"
  "大哥,这你就不懂了,这是上流社会运动,你可以不喜欢,可你不能不会玩,不然会被别人笑

话。"
  "扯淡,我是个当兵的,又不是什么上等人?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宁伟说:"你好几年没回北京了,不知道北京的情况,现在发财的人不少,有了钱总得有地方消

费,所以什么时髦玩什么,听说现在正在建高尔夫球场,等建好了,有钱人就该奔那儿了。"
  钟跃民四处张望着:"来这儿的都是有钱人?还真看不出来。"
  宁伟指着旁边一条球道上一个正在挑选保龄球的人低声说:"看见那个人了吗?浑身上下都是名

牌,手上那块表至少值几万,这是真正的有钱人。"
  钟跃民看着那人:"就他?真他妈邪了,如今的有钱人是这模样?咦?这人我怎么看着眼熟?"
  那人抬起头来,和钟跃民的目光相遇。他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放下球匆匆走过来:"你是…

…钟跃民?"
  钟跃民也认出了他:"你是李援朝?"
  李援朝兴奋地说:"真的是你,钟跃民。"
  钟跃民也笑了:"我的天,你还活着?"两人热烈握手。
  李援朝搂着钟跃民的肩膀说:"咱们得好好聊聊,多少年没见了?"
  "从六八年分手到现在,十七年了。"
  李援朝把钟跃民和宁伟带进饭店的咖啡厅里,他轻车熟路地向服务员打了个响指∶"三杯咖啡。

"
  钟跃民没进过这样豪华的场所,转业之前他曾认为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从小在北京长大,北

京城里最高级的场所不过是位于养蜂夹道的高干俱乐部,钟跃民曾经随父亲去过几次,谁知离开北京

这些年,北京的变化竟这样大。别的不说,就是眼前这座涉外饭店的豪华程度就让钟跃民感到自惭形

秽。
  服务员端来咖啡和对咖啡用的鲜奶,钟跃民把咖啡杯放在一边,却端起盛鲜奶的容器喝了一口。
  李援朝宽容地笑了笑∶"跃民,看你这身衣服,是刚从部队转业吧?"
  钟跃民自嘲地说:"土包子一个,这些年当兵都当傻了,不说这些,援朝,当年我听说你们一伙

人全进了局子?"
  李援朝说:"能不进去么?毕竟是人命关天,幸亏是小混蛋恶贯满盈,不然我们谁也别想出来,

不过,平心而论,我当年虽说敢折腾,但毕竟没有杀人的胆子,只是人多手杂,一动起手来就控制不

住局面了。"
  "后来怎么又把你们放了。"
  "有几点原因,第一、我们事先和公安局联系过,公安局同意我们协助捉拿小混蛋。第二、当时

公检法系统都处于半瘫痪状态。第三、法不责众,几十号人都动了手,更何况当时的参与者都是干部

子弟,都有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这难免会形成一股对司法的干预力量,即便如此,我们几个主犯还

是被办了一年的学习班,和拘留差不多,这件事七十年代末被公安局平反了,我从学习班出来后,就

去当兵了,一干也是十来年。"
  钟跃民问:"你现在混得不错嘛,在哪儿高就呀?"
  李援朝递过一张名片∶"我是八零年转业的,先在机关工作,去年正荣集团公司成立,我有点儿

关系,所以进了正荣集团,这是我的名片。"
  钟跃民看看名片∶"嗬,我说你怎么这样大的排场?你是总经理?"
  "我们是国有资产公司,总经理也是国家工作人员,你可别把我当成外国老板。"
  宁伟对钟跃民说:"大哥,我听说过正荣集团,这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大公司。"
  李援朝看看表站起来:"跃民,我的时间很紧,一会儿还有应酬,我先失陪了,你收好我的名片

,如果你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可以到我们公司来,咱们找个时间再谈,好,再见!"
  李援朝告辞走了。
  宁伟望着李援朝的背影说:"不愧是大老板,派头就是不一般,大哥,这种公司一般人托关系都

进不去,你可别放过这个机会。"
  钟跃民淡淡地说:"我暂时还没这个兴趣,再说吧。"
  钟跃民没和父亲商量就办了转业手续,此举使钟山岳大为恼火,钟山岳希望儿子做一辈子职业军

人,这也是为了圆自己的梦。建国以后,地方上需要大批的干部充实各级部门,由于钟山岳是军队干

部中少有的文化人,所以被迫脱了军装转业到地方工作,当时他已经是副军级干部了。五五年授衔时

,钟山岳在家关起门来骂大街,要不是被组织上强迫转业,他应该能授个少将军衔。本来钟山岳把希

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他相信自己的儿子,这小子从小就胆大,鬼点子也多,是个当军官的好材料,参

加、指挥过多次特种行动,还立了二等功,就凭这些资本,钟跃民将来在军队会前途无量。钟山岳万

没想到这小兔崽子居然敢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自己办了转业手续,等他告诉钟山岳时,已经生米做成

熟饭了。
  钟山岳无奈地想,儿子大了,他真是管不了了,这混小子根本就没把他爹放在眼里,对自己的事

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一点儿也没有要征求父亲意见的打算。不过儿子既然已经回来了,钟山岳也只好

认可了这个既成事实,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儿子脑子里的怪念头,按钟山岳的想法,一个营职转业干部

,去国家机关是他唯一的出路,但他觉得儿子似乎对这类工作没有多大兴趣。
  钟跃民回到家刚坐在客厅里,父亲就盯上了他,老头儿反正有的是时间,只要儿子在家,他就想

和儿子聊天,他太孤独了。
  钟山岳问:"你的工作问题解决了吗?"
  "暂时没有合适的工作。"
  "别急,再等等看,总要有个合适的工作,我的离休工资够咱们吃饭的,我看你还是进个国家机

关吧。"
  钟跃民说:"爸,我不想进什么机关,我只想过一种自由自在的日子,您看我当个体户怎么样?

"
  钟山岳一听就火了:"放屁,你是个营级干部,怎么能去当个体户?"
  "得,您别发火,要不我什么都不干,就吃您那份工资,日子长了您可别嫌我吃闲饭。"
  "我宁可让你吃闲饭,也不许给我丢人现眼。"
  电话铃响了。钟山岳拿起话筒:"喂?哪一个?"
  话筒里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请找一下钟跃民。"
  "他在家,你稍等……"钟山岳捂住话筒:"你小子骗我?你不是说没有女朋友吗?怎么女孩子找

上门啦,你给老子好好交待……"
  钟跃民接过话筒:"我是钟跃民,您是哪位?"
  "我是高玥。"
  "等等……"他捂住话筒:"老爸,您是不是回避一下?要不您出去遛个弯儿?"
  钟山岳不满地说:"女朋友来个电话就轰老子出去?你个混帐东西……"
  "老爸,您行行好,您儿子脸皮薄。"
  钟山岳嘟哝着出去了。
  钟跃民小声说:"高玥,对不起,刚才我爸在旁边呢,他要是知道我去摆煎饼摊儿,老爷子非扒

了我的皮不可,你说吧。"
  "我去工商局问过了,人家不给咱们办执照,说必须要有营业用房才行。"
  钟跃民说:"这不是废话么,咱要有营业用房还摆摊儿干什么?早开饭馆了,不管这么多,没执

照也干。"
  "这样……行吗?"
  "无产者失去的只是锁链,咱们怕什么?满街都是摆摊儿的,未必都有执照,咱们先干起来"
  高玥说:"那就听你的。"
  钟跃民和高玥的合伙协议是在一家小饭馆里边喝啤酒边定下的。
  钟跃民认为凭自己的本事,别说开个煎饼摊儿,就是开个跨国公司也不在话下,和这种小丫头片

子合伙,基本上可以算是扶贫,既然是扶贫,就当然不能和自己平起平坐,他大大咧咧地说:"煎饼

摊儿投资不大,有辆平板三轮车,再弄个炉子,炊具什么的就行了,关键是手艺,这样吧,资金咱们

各出一半,你那点儿复员费还没花完吧?我负责摊煎饼,你负责收钱,利润嘛,四六分成,我**。

"
85#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20:24 | 只看该作者
  刚被吵醒的营教导员揉着眼睛问∶"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袁军若有所思地回答∶"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钟跃民的转业问题一直拖到1984年,这一年中国政府宣布裁军100万,使他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春天,钟跃民接到了去军事学院进修的通知,他发现张海洋的名字也列在正营职进修人员的名单

上,这已经表明了上级的意图,尽管要有大批的军官转业,但钟跃民和张海洋还是要留的人员,不然

不会送他们进院校深造。钟跃民认为他的命运已经到了一个转折点上,如果自己去军事学院进修,那

么回来后只能死心塌地在部队干一辈子了,再想转业,恐怕不会有机会了。钟跃民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转业回北京。因为营职军官想走的并不多,政治部正头疼转业干部的工作不好做呢。这会儿要求转

业还显得钟跃民的姿态很高,有点儿主动为国家分忧的意思。
  在军司令部大楼前,张海洋从大楼里走出来,两个哨兵向他敬礼,他匆匆还礼,沿着军部大院的

水泥路向宿舍走去,时时向迎面而来的军官和士兵还礼。钟跃民开着一辆敞蓬吉普车从后面追上来,

他猛拐方向盘,吉普车横在张海洋面前。
  张海洋惊喜地问:"跃民,你好久没来了,今天怎么想起找我了?"
  钟跃民说:"我到军务处办事,顺便来看看张参谋。"
  "骂我呢是不是?司令部参谋一大把,咱不过是个听喝儿的,比不了你钟大队长,特种侦察大队

你说了算。"
  钟跃民单刀直入地说:"听说了吧?这次要裁军一百万。"
  "当然,这谁不知道?你小子肯定又有想法了?"
  "旧事重提,还是转业的事,这次裁军可是个机会。"
  张海洋沉吟道:"你知道不知道?这次去军事学院进修人员的名单里有咱们俩。"
  "我知道,正因为这一点,我才决定转业,对于你我来讲,现在是咱们人生的一座分水岭,一旦

去进修,就意味着从此一辈子做个职业军人,再回头也不可能了,要是现在就转业,很多事还可以重

新开始。"
  张海洋说:"跃民,这个问题我考虑考虑,行吗?"
  钟跃民嘲讽道:"你还真想当将军?以后没有仗打了,部队已经没的玩啦。"
  张海洋想了想说:"嗯,有道理,你这一说我的心也活动了,这次裁军倒是个机会,要不然部队

也不会放人,你决定了吗?"
  "我的决心已定。"
  "跃民,你容我再想想。"
  "那你就想吧,我已经把转业报告交上去了……"钟跃民一踩油门,吉普车箭一样窜出去。
  张海洋愣了一下,突然大喊:"跃民。"
  钟跃民猛地刹住车,汽车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
  张海洋说:"你走了,我也没意思,不如一起走,我马上写转业报告。"
  "你可想好了,没人逼你,别到时候后悔。"
  "我已经想好了,转业,回北京。"
  钟跃民和张海洋的转业报告很快就被批准了,干部处的人正为这么多不愿转业的军官忙得焦头烂

额,尤其是一些来自农村的军官,尽管转业后可以在县城安置工作,但他们仍然不愿意转业,这部分

人的工作很难做。钟跃民和张海洋都是内定不予转业的军官,他们却在这时交上了转业报告,干部处

的人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这下又多出了两个能留下的名额,他们的工作也好做一些。干部处的

的王处长分别找钟跃民和张海洋谈过话,也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钟跃民一口咬定他要求转业的举动

是考虑到国家的困难,自己在部队也受了十几年教育,理应为国家分忧才是。王处长才不相信他的鬼

话,钟跃民闹转业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政治部谁不知道?不过王处长还是挺感谢钟跃民和张海洋的,

他们主动要求转业毕竟是减轻了干部处的压力。
  在北京的复转军人安置办公室,钟跃民、张海洋穿着摘去领章的军装站在接待厅里,他们正和一

些从各军兵种转业复员的军人交谈。
  钟跃民看看表,不耐烦地说:"等了四十分钟了吧,怎么还不叫咱们?"
  一个穿海军军装的转业军官说:"你才等四十分钟就不耐烦了?我都等一个多小时了,没辙,到

了这儿咱归人家管,你还别有脾气。"
  张海洋说:"跃民,咱们这兵种几乎没什么专业能和咱对口,也就是公安局刑警队能搭上点儿边

,要分咱们去公安局,你去不去?"
  "不去,我要做个自由自在的公民,不能刚脱了军装又换上警服,那我转业干吗?"
  张海洋说:"我倒想去,当警察也不错,哥们儿,以后你要犯了事,我来捞你。"
  "操,你他妈盼我点儿好成不成?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现在改革开放了,能干的事多了,复

转办要是没有合适的工作,我就摆摊儿当个体户去。"
  "别扯淡,你一个正营级干部去当个体户?"
  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在喊:"钟跃民、张海洋来了没有?"
  两人答应着走进办公室,一个工作人员过来和两人握手:"恭喜二位,公安局看了你们的材料,

很感兴趣,说欢迎你们这些老侦察兵去刑警队工作,怎么样?二位对这个工作满意吗?"
  张海洋说:"我愿意去。"
  钟跃民问道:"还有别的工作吗?"
  "暂时没有,这个工作你要是都不满意,就只好再等了,当然,你自己也可以去联系单位,如果

有单位愿意接收你,我马上给你办手续。"那个工作人员说。
  钟跃民说:"算了,你们别麻烦了,刚才我看见你们门口有个煎饼摊儿,生意还挺红火,这手艺

我也会,不成我就摆个煎饼摊儿。"
  一个正在旁边填表的姑娘抬头看了钟跃民一眼,又低下头去。
  工作人员说:"钟大队长,你要摆煎饼摊儿也别到我门口来,到时候领导说我们工作没做好,让

一个正营级军官去摆摊,我们可负不了这责任。"
  "行,不在你们门口摆,我去他们公安局门口摆。"
  张海洋说:"跃民,你不去都是孙子,以后我还有免费早点了呢。"
  工作人员递过一份表格:"张海洋同志,请你填一下表。"张海洋开始填表。
  钟跃民说:"海洋,我先回去了,咱们再联系吧。"
  "跃民,你小子别想起一出是一出,有事儿和哥们儿商量着点儿,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钟跃民正在复转办的大门外取自行车,忽然发现刚才在办公室里填表的姑娘也在取车,钟跃民礼

貌地向她点点头,姑娘嫣然一笑。
  钟跃民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姑娘笑着说:"你真逗,一个正营职军官要去摆摊儿卖煎饼,你是说着玩的吧?"
  "我干吗说着玩?哪天我一高兴还真去摆摊儿,靠劳动吃饭,这不丢脸,谁规定的营级干部就不

能当个体户?"
  姑娘说:"你真不是开玩笑吗?"
  "得,看来你也有兴趣?那我欢迎入伙,咱们成立个煎饼托拉斯怎么样?将来做大了,咱再增加

出口业务,让煎饼走向全世界。"
  姑娘笑弯了腰:"你可真能侃……"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钟跃民,你叫什么?"
  "我叫高玥,南海舰队通讯总站的,刚复员。"
  钟跃民问:"怎么样?分到工作啦?"
  高玥回答:"哪儿呀?连你们转业军官都没什么合适的工作,就别提我们这些当兵的啦,对了,

公安局不是挺好的吗?你干吗不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转业吗?理由很简单,让别人管够了,想过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也就是说

,除了要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别的就不受人管了。"
  高玥笑了:"你倒是很洒脱,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军官。"
  钟跃民故作严肃地说:"当了十几年兵,也该让我过过老百姓的日子了,既然国家安置工作有困

难,咱就体谅一下,自谋职业。"
  "哟,觉悟还真高,不愧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干部。"
  "不好意思,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高玥捂着嘴笑:"还跟真的似的。"
  钟跃民说:"现在没有什么转业干部和复员战士之分了,咱们都算待业青年吧,你我同病相怜啊

,我决定收你入伙啦。"
  高玥反问道:"我说过我要入伙了吗?"
  "反正你也没分到合适的工作,可以先入伙干着,等有了好工作再走呗。"
  高玥想了想说:"你这想法倒是挺好玩的,有点儿惊世骇俗的味道,我倒真想试试,可我有条件

。"
  "瞧瞧,这还没入伙呢,就先提条件,你当兵时候也这么和领导讲价钱?好,你先说说看。"
  "我的条件是,不许欺负人。"
  "这没问题,还有吗?"
  高玥说:"既是合伙人,你我的地位就是平等的,别总在我面前自称是领导。"
  "官兵平等,这是咱们军队的优良传统,这也没问题。"
  高玥一下子抓住他话的毛病:"不都是待业青年吗?哪来的官和兵?你不要总想着你的军官身份

,现在你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别和我摆军官架子。"
  "行,咱就来个坟头儿改菜园子--拉平啦,关于合伙的具体问题,咱们找个时间再谈,我给你留

个电话号码。"
  钟跃民转业回北京的消息使袁军和郑桐很兴奋,大家十几年没在一起了,每年休探亲假也很难凑

在一起,往往是这个刚走,那个又回来了。现在大家终于可以在一个城市里生活了。
  袁军已经和周晓白结了婚,周晓白从军医大毕业后被分配到北京某部医院,袁军也于一年前被调

入北京的总部机关工作,比起在野战军,他现在的工作轻闲多了。
  郑桐和蒋碧云已经结婚好几年了,孩子都三岁了,夫妻俩的工作也很稳定,日子过得心满意足。
  相比之下,钟跃民的生活就显得有些落魄,三十多岁了,还独身一人,多年来他的工资一部分寄

给了吴满囤的父母,剩下的就糊里糊涂地花掉了,当了十多年军官却没有一分钱积蓄,幸亏转业时发

了几千元的转业费,不然可真是穷光蛋了。
  袁军和郑桐在一家餐馆为钟跃民接风,大家围坐在餐桌前都很兴奋。袁军和周晓白穿着新式军官

制服,郑桐戴着白框眼镜,西服革履,一副儒雅学者的派头,蒋碧云穿着西服套裙是典型的职业妇女

形象,只有钟跃民穿着一身洗白的老式军装,显得很寒酸。
  袁军举杯提议道∶"跃民刚转业回来,咱们为他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干一杯。"
  大家干杯。
  钟跃民笑道:"行呀,哥几个都混出来了,袁军也调到总部了,在家门口当兵,这要放在以前连

想都不敢想,周晓白是总院的主治医生,郑桐两口子都成了知识分子,混得都比我强,我现在连个工

作还没有呢。"
  周晓白安慰他:"你别这么说,这不是刚转业吗?新生活还没开始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家

都会尽力的,我就不信,咱们中间最优秀的人会找不到工作。"
  郑桐开玩笑:"袁军,听听你老婆把跃民夸的?你心里这会儿是不是酸溜溜的?"
  蒋碧云制止道:"你瞎说什么?有这么开玩笑的吗?"
  袁军说:"没事儿,我们哥几个开玩笑惯了,再说了,要不是跃民当年发扬风格,哪还有我什么

事儿?这个周晓白,我看只有跃民能治她,要是跃民当她丈夫,每天让她打洗脚水都干,哪象我,在

家没地位,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连烟都不让抽。"
  周晓白用筷子打了袁军一下:"住嘴,又胡说八道?你再说我就真和跃民重温旧梦去,反正他还

没结婚呢,喂!跃民,你说呢?"
  钟跃民说:"没问题,他要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家大门永远敞着,只要是年轻女性,我一

律欢迎。"
84#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9:58 | 只看该作者
  宁伟这次的祸惹大了,那个打老婆的丈夫被他一脚踢断了三根肋骨,内脏也受了伤这件事牵扯到

军民关系的重大问题,地方政府和军政治部都很头疼,因为那个挨惯了丈夫毒打的女人不依不饶,一

定要部队领导给个说法不可。钟跃民和营里的孙教导员这几天就象个孙子,每天提着水果去医院看望

伤员,任凭那女人没完没了地数落,他和孙教导员陪着笑脸已经把好话说尽,却仍然得不到谅解。钟

跃民没受过这种鸟气,他私下对孙教导员说∶"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挨揍了,这娘们儿是欠揍,连我

都想揍她。"孙教导员说∶"行啦,钟连长,本来这事就够棘手的了,你就别跟着添乱了,从明天起

你就别跟我去医院了,我早看出来了,你陪着笑脸和那女人说好话时,拳头都攥紧了,我真担心你控

制不住,哼,宁伟可真是你带出来的好兵。"
  在经过一轮艰苦的谈判后,事情终于解决了,由地方政府斡旋,部队赔偿了一大笔钱,那女人还

提出两个额外的条件,一是要把住房翻新一下;二是要部队给宁伟判刑。第一个条件倒好解决,让钟

跃民带着一连的战士去盖房就是了。第二个条件就难办了,按理说,宁伟的行为是见义勇为,从法律

角度看,即使是打老婆也是违法行为,宁伟作为一个军人,在他人的生命受到威胁时,理应站出来制

止,部队也应该提倡和鼓励这种行为。关键在于宁伟那一脚太厉害,竟把人踢成了重伤,这样就使问

题变得复杂化了,要是仅凭这一点把宁伟判了刑,部队干部战士的工作就很难做了,今后谁还敢见义

勇为?总不能要求军人们在制止不法侵害的时候,还要求对方出示结婚证。
  最后政治部的李主任亲自出马,双方都做了让步才把此事摆平,部队的承诺是将宁伟处理复员。

受害人一方表示可以勉强接受,不再追究了。
  宁伟的命运就这样决定了。
  处理决定下来的那天,钟跃民拒绝由他来宣布,否则他也要求转业。一连的指导员吴满囤牺牲后

,新的指导员还没有派来,指导员的工作一直由钟跃民兼任,钟跃民的不合作态度使孙教导员百般无

奈,只好自己来一连向宁伟宣布处理决定。
  对宁伟的处理决定还没宣布完,一连的战士们就炸了窝,他们轰地一下全站了起来,把孙教导员

吓了一跳,刚刚执行完九死一生的任务,这些士兵脾气暴躁得很,威信稍差些的干部根本约束不了这

些战士,孙教导员求救似地看着钟跃民,钟跃民只好吼了一嗓子,这才压住阵脚。
  在一连连部,宁伟双手抱头,沮丧地坐在桌子前一声不吭。
  钟跃民和连里的几个排长站在一旁。
  孙教导员恨铁不成钢地说:"宁伟,我知道你委屈,可你也不想想,就算你是见义勇为,你也得

问问清楚再管呀?这下可好,一脚把人家三根肋骨都踢断了,人家不依不饶的,政治部李主任亲自去

做工作,嘴皮都磨破了,人家还是不干,你这个宁伟,怎么一点儿脑子没有,一出手就这么狠,你那

一脚能踢断一棵小树,能随随便便踢人么?你这祸可闯大啦。"
  钟跃民话里有话地说:"那娘们儿就是挨揍挨惯了,不挨揍都不舒服,你非要去管闲事,这下管

出麻烦了吧?"
  二排长说:"教导员,这事儿我也想不通,要是让我碰上了我也得管,那家伙拿棍子把人打得满

地乱滚,简直就是行凶杀人,稍微有点儿正义感的人都会管的,谁知道人家是两口子呀?"
  孙教导员说:"行啦,二排长,你就别跟着添乱了,上级要是听咱的,不就没事了吗?问题是这

件事咱们谁说了也不算,是政治部决定的。"
  宁伟突然伤心地哭了:"连长、教导员,我求求你们,替我向上级说说,别让我复员,我实在舍

不得离开部队,哪怕不提干,继续当兵我也愿意。"
  钟跃民不忍地说:"教导员,咱们一起去政治部找李主任求求情行不?宁伟是我们连最好的代理

排长,各项军事技术都过硬,这次执行任务又立了三等功,提干的命令也快下来了,不能就这么把前

程给毁了呀。"
  孙教导员神色黯然:"宁伟,我何尝不想留你?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甚至拿党籍军籍担保,请政

治部放一马,我保证宁伟会吸取教训,可这没用,政治部的决定是不可能更改的,李主任还把我批了

一顿。"
  钟跃民情绪激动地嚷:"那就这么完啦,好好的一个兵,犯了这点儿事,就把人家轰出部队了?

"
  二排长小声骂道:"这个李主任真***……"
  孙教导员喝道:"住嘴!二排长,我看你嘴上也缺个把门儿的。"
  钟跃民难过地说:"宁伟,这件事怨我,我要是不批你假,就不会有这事了,我对不住你呀……

"
  宁伟擦干眼泪站了起来,神色平静地说:"连长,是我命不好,赶上这件倒霉事了,我没什么可

抱怨的,复员就复员吧,我认命了,谢谢各位。"
  大家都不说话了,所有的人都表情复杂地望着宁伟。
  这年年底,宁伟等一大批老兵都复员了,随之又是一批新兵涌进军营。此时钟跃民也向上级递交

了转业报告,谁知被上级驳回,还捎带着一顿批评,使他感到很恼火。
  有一次他去司令部大楼找张海洋,结果在楼道里碰见政治部的李主任,李主任和钟跃民很熟,他

见到钟跃民很高兴,还热情地邀请钟跃民去他办公室坐坐。钟跃民一见李主任情绪不错,便以为有机

可乘,于是旧调重弹:"李主任,我还想和您谈谈关于转业的问题"
  李主任一听就收敛了笑容:"谁想转业?"
  "我想转业。"
  李主任火了:"胡闹,这会儿和我谈转业的事,亏你想得出来,当兵不是逛公园,想来就来,想

走就走?转业不转业不是你说了算,是组织说了算,想在部队长期干的,组织上未必让你干,不想干

的,组织上未必同意你走,钟跃民,我现在就可以代表组织向你明确表态,想走?没门儿,你就给我

老老实实在部队干吧。"
  李主任转身走了,钟跃民站在那里发愣。
  张海洋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得,捅了马蜂窝吧?这身军装就这么好脱,李主任的意思你明白

吗?想走的,部队偏不让你走,等你不想走了,部队该轰你走啦。"
  钟跃民在李主任那儿碰了一鼻子灰,自然没好气∶"你幸灾乐祸什么?你不是也要调到北京总部

机关去吗?"
  张海洋说∶"没戏了,自从去年我父亲去世以后,调北京总部的事就黄了,人一走茶就凉,以前

答应帮忙的人现在连电话都不接了,算了吧,我也不想调了,凑合混吧。"
  钟跃民一听便兴奋起来∶"不调了?那好,明年跟我一起打报告,咱俩一起转业,这回你得听我

的,当初要不是你和满囤藏起了老子的裤衩,我何至于现在求爷爷告奶奶……"
  一提起吴满囤,两个人都沉默了。满囤阵亡后,钟跃民和张海洋费了不少周折,把满囤的大弟弟

满仓弄到部队当兵,不过满仓可没有哥哥幸运,他只能当几年兵就复员,永远没有提干的可能。本来

钟跃民打算把他安排在自己连队,也好照顾一下,但满仓只上过一年学,基本上是个文盲,要不是沾

了烈士亲属可以破格入伍政策的光,他连兵都当不成。侦察分队对士兵的要求比较高,满仓实在不适

合留在一连,他被分到工兵营。钟跃民和张海洋还定期地给满囤的父母寄些钱和军装,他们能做的也

只有这些了。
  情绪归情绪,工作是不能不干的,而且还要干好,钟跃民不会因为闹情绪就把连队的工作扔在一

边不管。结果是他干得还不错,侦察营的三个连队里,一连的各项工作总是第一。上级认为,钟跃民

带兵还是有一套的,虽然这个连长毛病很多。
  在上级主官的眼里,这家伙是个典型的另类人物,他很少对士兵进行传统教育,有时还嘲笑指导

员的工作方法。如果战士们对上级领导有什么不满的话,钟跃民不但不制止,居然还和战士们一起大

发牢骚。特遣队的行动结束后,钟跃民被上级首长指定授予二等功。谁知过了些日子,政治部听到有

人反映,钟跃民竟把军功章给一个来队家属的孩子玩,那孩子玩着玩着居然把军功章给玩丢了。指导

员当时就急了,要发动全连战士去找,钟跃民却轻飘飘地说∶"丢就丢了,谁戴不是戴?文革那会儿

的纪念章都是抢来抢去的,我就没少抢人家的纪念章。"
  指导员说∶"这是纪念章么?这是荣誉,而且是最高的荣誉。"
  钟跃民说∶"扯淡,就是纪念章,你要喜欢,找着了你就留下,我送你了。"
  政治部李主任听到这些事的时候气得浑身哆嗦,把钟跃民叫到政治部大骂了一顿,钟跃民一脸的

无辜∶"李主任,这好比我丢了钱包,结果警察没抓着小偷倒把我抓了,要我承担责任,这不是不讲

理么?我招谁惹谁了?"
  钟跃民也觉得奇怪,命运总和他开玩笑,那个倒霉的宁伟如此热爱军人这种职业,可到头来军队

却不能留他。自己数次要求转业,偏偏军队却不放,不但不放,职务还不断地变动,先是当了副营长

,后来又扶了正,成了侦察营的营长,在这期间,钟跃民还带领侦察分队去边境地区参加数次特种行

动。
  钟跃民的职务最后一次调整是因为军侦察营的建制撤销,他指挥的原军侦察营改为军区直属特种

侦察大队,钟跃民被任命为大队长。虽然他的职务还是正营职,但他所指挥的部队性质已经发生了深

刻的变化,这不是以前的普通侦察分队了,而是一支地地道道的特种部队了。
  特种侦察大队成立后,特种兵们的装备及训练科目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的侦察营连钟跃民都

算上,谁也没受过伞降和机降训练,而现在这些训练是每一个成员必须掌握的,不止这些,部队还装

备了火箭式单兵飞行器和动力翼伞,这些新式装备是老侦察兵们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身为大队长的

钟跃民不光是要训练部队,连他自己也需要重新接受训练,转业的事只好先放下了。
  正当钟跃民忙着闹转业的时候,袁军却意外地发现,有时天上也会掉下馅饼。
  坦克三营营部的电话突然在夜里两点的时候响了,袁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这么晚的电话肯定是

有大事,他抓起电话:"喂,我是三营营长袁军。"
  电话传来周晓白低低的声音:"袁军,我是周晓白。"
  袁军惊讶地问:"你在哪儿?"
  "我在医院值班室,袁军,我想问你一句话。"
  "你说吧。"
  "以前你对我说过,想把咱们之间关系再向前发展一下,这句话现在还有效吗?"
  袁军严肃起来:"当然,永远有效。"
  "那好,现在我同意,袁军,咱们结婚吧。"
  袁军惊讶地张开嘴:"结婚,马上,是不是太急了些?"
  "你不愿意吗?不愿意就明说。"
  "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求之不得,问题是我一点儿心理准备没有,因为仅仅在几分钟之前你我

的关系还是一般朋友,而你突然提出要做我的未婚妻,连让我适应一下的时间都不给,我怎么有点儿

做梦的感觉?"
  周晓白轻声说:"咱们认识多少年了?还用再了解吗?以前你向我提出过,我说要好好考虑一下

,现在我考虑成熟了,你又觉得突然了,要不咱们就假装刚刚认识,再接触它几年?"
  袁军忙不迭地说:"我又没说不愿意,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总得让我请假吧?我是一营之长啊,

能说走就走?我马上去找团长请假,应该没问题,我今年的探亲假还没休呢。"
  "那好,你马上请假,我等你。"
  袁军放下电话,一阵发愣。
83#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9:32 | 只看该作者
吴满囤火了:"张海洋,你少拿军机关的牌子唬人,你就是在军委工作又怎么样?不就是个连级

参谋吗?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你牛什么?军部机关象你这样的瞎参谋烂干事多了,你少到这儿

充什么首长。"
  张海洋大怒:"嗬,满囤,你还真长脾气啦?话里话外都是刺儿?你敢再说一句,我他妈捏死你

。"
  这时钟跃民说话了:"你们都怎么说话呢,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斗嘴?要是互相看着不顺眼,等

任务完成回到营地,你们俩单练一把,我当裁判,现在都把嘴闭上行不行?"
  吴满囤小声嘀咕道:"俺不和他打,又不是孩子,动不动就动手打架?再说俺也不是海洋的对手

。"
  张海洋得意地接上一句:"你明白就好,单练你绝对不是对手……"
  吴满囤已漫不经心地靠近张海洋,突然挥手一个勾拳狠狠打在张海洋的胃部。张海洋没提防,被

打倒在地,疼得捂住胃部在地上乱滚。
  钟跃民动也没动,只是冷冷地盯着吴满囤问:"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出手,挺利索嘛,你要干什么

?"
  吴满囤直视着钟跃民:"跃民,这是俺第一次动手打人,打的还是自家兄弟,可这没办法,俺家

兄妹七个,海洋家只有他一个,你说这事该谁去?"
  钟跃民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他一把抱住吴满囤:"满囤,你要小心,千万要小心,我们等你

……"他哽咽了。
  "放心吧,兄弟,你照看一下海洋,这一拳狠了点儿,让他别记恨俺。"吴满囤拿起探雷针和朱

星走进丛林。
  吴满囤和朱星拉开五米的距离分别进行排雷作业,他用探雷针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刺向泥土,他

心里暗暗骂着,不知是哪个混蛋设置的这片雷场,实在是财大气粗,把地雷当成了山药蛋随意挥撒,

不算埋在土里的,光是摆在明面上的就随处可见。放眼望去,摆在树杈上的暗绿色触发雷,草丛中绊

发雷的拉火钢丝在闪闪发光,腐烂的树叶中半露出扁圆形的压发雷。
  理在土里的地雷密度也很大,吴满囤的探雷针才刺了几下就探到了一颗雷,他轻轻拂开泥土,一

颗绿色的防步兵雷露了出来,他熟练地拆除了引信,随手将已拆除引信的地雷扔进丛林深处,用树枝

插在地上做出标记。
  在丛林中的空地上,钟跃民在倚着一棵树研究地图,战士们横七竖八躺在树下休息。
  张海洋背靠着树干,一只手在胃部反复揉着,刚才吴满囤的下勾拳把他打懵了,张海洋躺在地上

足有五分钟才缓过来,再想报复吴满囤,他已经进了丛林,只有钟跃民和战士们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张海洋觉得自己窝囊死了,平时他对自己擒拿格斗的功夫颇为自信,从来就没把吴满囤放在眼里,

谁知今天竟被他偷袭得手,简直是反了他啦,一想起这些张海洋就骂不绝口:"×***,满囤这小

子搞偷袭,老子非掐死他不可,敢跟我动手?"
  钟跃民笑道:"谁让你小子老口口声声是军机关下来指导工作的?连我都想揍你。"
  张海洋的火又朝钟跃民去了:"钟跃民,你他妈别装孙子,我知道你们俩穿一条裤子,我告诉你

,这事儿没完,我张海洋这辈子净揍别人了,还没人敢揍我,你等着,我要不掐死满囤我就……"
  钟跃民火上浇油地说:"行啦,你有完没完?以后别他妈老提你是军机关的,我们打的就是你军

机关的。"
  "好呀,你们这是犯上,尤其是你钟跃民,后脑勺长着反骨,敢这么对待上级机关的人。"
  吴满囤又拆除了一颗地雷的引信,他站起来将已失效的地雷扔出去,然后掏出毛巾擦汗。朱星站

在一棵树下拆除放在树杈上的绊发雷,他们的身后已经开辟出一条用树枝做标记的安全通道。
  朱星用钳子将绊发雷的拉火钢丝剪断,然后慢慢地用手去拿雷,他觉得眼前的树杈突然动了起来

,再仔细看,发现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在树枝上已经昂起了头,蛇信子在丝丝作响……
  朱星是工兵,没有象侦察兵们那样经历过野外生存训练,他对这种爬行动物有着天然的恐惧,此

时他猛地缩回手失声喊道:"毒蛇……"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但他马上又意识到危险,想停下

已经来不及了,他身体摇晃着向雷场倒去。
  正在擦汗的吴满囤低吼一声:"小心……"他眼急手快地扶住朱星,但自己的身体已经倾斜,一

步跨向雷场……"轰!"地一声爆炸,吴满囤的身体随着火光腾起……他的身体慢慢落进雷场,倒下

的身体又触发了两颗雷,又是两声爆炸
  得救的朱星狂喊:"吴指导员……"他蹲下身用探雷针拚命向泥土中刺去,一边用手扒开泥土,

冒险用手抓起地雷向远处扔去,爆炸的地雷又引爆了别的地雷,丛林中连续响起爆炸声……
  钟跃民、张海洋带领战士们沿着安全通道跑来,几个战士见此光景便要冒险冲进雷场抢救吴满囤

,被钟跃民严厉地制止住。
  吴满囤躺在离安全通道三、四米远的雷场里,他浑身是血,声音微弱:"跃民,别让战士们过来

,这里到处是雷。"
  张海洋声嘶力歇地喊:"满囤,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排雷救你。"
  钟跃民已经带领战士们伏倒,正动手排雷。
  吴满囤的脸被剧痛扭曲着,他忍着疼喊道:"跃民、海洋,算了吧,来不及了,别浪费时间啦,

俺的脚已经炸断了,正在大量流血,再有几分钟……恐怕血就流光了……"
  张海洋嚎啕大哭:"满囤,你千万要挺住啊,我们快过来了。"
  "你们听俺说,俺不行了,……趁现在还能说话,你……你们听俺说一句。"
  钟跃民的眼泪也夺眶而出:"满囤,你说,我们听着呢。"
  "你们……到俺家去看看,拜托你们……照顾俺爹娘……俺兄弟……妹妹,咱也算没白兄弟一场

……"
  张海洋和战士们痛哭起来。
  钟跃民哽咽着说:"你放心,你爹娘就是我们的爹娘,大哥,你放心走吧。"
  张海洋哭喊着:"大哥,你再坚持一下呀……大哥……"
  吴满囤静静地躺在丛林中,不再说话了,大家眼看着他的鲜血浸透了迷彩服渗入泥土中……
  第十五章
  钟跃民的特遣队经历了很多难以想象的艰难,终于从莽莽的亚热带丛林中找回了失事飞机上的文

件包,这次行动,特遣队牺牲了五个人,这五个军人全部死于雷伤。防步兵雷是个很讨厌的东西,它

的设计思想是故意不炸死人,而是炸碎触雷人的某部分肢体,使其敌方分出一部分兵力抬伤员,从而

达到使对方战斗减员的目的。在一般情况下,如果抢救及时,触雷者只是会残废,而不会危及生命。

但是在无后勤支援的情况下就又当别论了,尤其是在莽莽无际的亚热带丛林中,伤员很快就会因失血

过多而死亡。在这次行动中,除了工兵排长赵志诚因伏地排雷被炸中头部当场死亡外,其余四个干部

战士全部是死于负伤后失血过多而死亡。
  钟跃民和张海洋在这次行动结束后很久还没有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吴满囤的死真使他俩肝胆俱裂

,悲伤不已。
  宁伟准备休探亲假回北京,这天是休息日,他向连长钟跃民请了假,他要上街看看,顺便给老母

亲买点儿土特产。钟跃民当即批了他的假,通过这次行动,钟跃民对宁伟赏识有加,怎么看怎么顺眼

。宁伟在这次行动中的表现足以证明他是个优秀的军人,他的反应速度,心理素质,都是一流的,若

不是带领尖兵组的宁伟及时做出反应,整个特遣队会毫无察觉地进入雷区,后果不堪设想。事后想起

来,钟跃民还真是感到后怕,那片雷场实在太可怕了,其布雷密度简直是世界之最。钟跃民认为,要

是他手下的几个排长都是宁伟这种水平的军官,那这个连队就太好带了。这次行动后按惯例进行总结

,宁伟被评为三等功,他特遣队里惟一一个没有争议的三等功,所有参加行动的干部战士都认为宁伟

的三等功是货真价实的,钟跃民甚至认为评三等功都委屈了他。他为宁伟提干的事专门找了政治部,

政治部的李主任已经向钟跃民透露,宁伟提干的任命马上就会下来。
  钟跃民觉得有必要先和宁伟透透风:"宁伟,我先给你透个信儿,你可别把我卖了,政治部的李

主任说了,你的提干报告已经报上去了,估计没什么大问题,等你探家回来,差不多也该宣布了。"
  宁伟说:"谢谢连长,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我觉得这辈子只有当军人最适合我,要是离开部

队我还真不知道该干什么。"
  钟跃民说∶"别谢我,我也是不图利不早起,提干命令下来后,你就给我带一排,我也好省点儿

心,将来你接了我的位子,我也好放心转业了。"
  宁伟不爱听了:"连长,你说这话我可真不爱听,俗话说水大漫不过桥去,就算有一天我当了连

长,那你没准儿都当了团长,我永远是你手下的兵。"
  宁伟的运气实在是很糟糕,当年钟跃民等人提干时根本没费什么事,那时的军官只能从老兵中选

拔。谁知到了宁伟变成老兵的时候,提干的标准变了,原则上不再从士兵中选拔军官。要不是七九年

以后对参战部队有了特殊政策,宁伟就只有卷铺盖回家了,他总算等上了末班车。
  宁伟自己也发现,命运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往往一件小事,就能使你的命运走向发生逆转。

他常常奇怪自己不知得罪了哪位真神,命运总在关键时刻和他开个残酷的玩笑。要是早知道他今天上

街的结果,打死他也不会请假,要是今天在营房里和战友们玩扑克,他这辈子也许还能混个师长旅长

的干干,至少不会被撵出部队。
  那天宁伟背着挎包走在大街上边走边看,他发现了一个卖红枣的摊位,便想给母亲买些红枣,他

正在和摊贩讨价还价时,就听见一阵女人凄厉地哭喊声,宁伟警觉地站起来。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满脸是血,跌跌撞撞地跑着,有个身材魁梧,面相凶恶的男人拿着棍子追上

来,满脸是血的女人被那男人一棍打倒,那男人凶狠地用棍子毒打女人,女人被打得在地上乱滚,连

连发出惨叫……
  宁伟冲上去,一把抓住那男人的棍子低吼道:"住手!为什么打人?"
  那男人拽了几下棍子,棍子牢牢地被宁伟攥着,纹丝不动,男人气急败地挥起一拳,打中宁伟的

鼻子。宁伟的鼻子流血了,他立刻大怒,飞起一脚踢在那男人的软肋上,男人惨叫一声飞出三米多远

,狠狠地摔在地上。
  宁伟扶起挨打的女人,那女人却突然一头撞向宁伟,嘴里大骂着:"当兵的,你凭什么打我男人

,我挨打我乐意,你管什么闲事?我和你拚了……"
  宁伟没提防,被女人一头撞在腹部跌倒……
82#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9:00 | 只看该作者
  宁伟盯着前方小声回答:"前面的丛林好象有点儿问题。"
  "你有什么根据?"
  宁伟迷惑地摇摇头说:"一时说不清,我只是凭感觉。"
  张海洋拿出地图仔细核对道:"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目的地A号地区,还有约三十公里。"
  钟跃民嘲讽道:"你说的又是直线距离吧?你们这些当参谋的就认得地图,按我的经验看,图上

的三十公里,在亚热带山岳丛林地区,至少要走六七十公里。"
  张海洋顾不上还嘴,正在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对面的丛林,他的视野停留在两棵并排生长的小树

上:"跃民,你注意一下那两棵小树。"
  钟跃民也举起了望远镜进行观察:"嗯,有点儿名堂,这两棵小树之间发生过爆炸,面向爆炸一

侧的树枝都受到爆炸力的冲击而残缺,从爆炸的破坏力看,这充其量是颗悬挂式的防步兵雷。"
  宁伟自言自语道:"看来我的感觉没错,咱们马上要进入雷区了。"
  钟跃民看看手表,神色有些焦急:"必须在雷区中开出一条通道,谁知道这片雷区的纵深有多少

,现在还有五个小时天就黑了,必须在天黑之前通过雷区。"
  吴满囤从后面过来说:"我带两个工兵在前面开路。"
  钟跃民说:"时间来不及了,靠探雷针人工排雷太慢,也太危险,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用导爆索炸

树,利用倒伏的树干铺出一条路来。"
  工兵营随队行动的两个军官都是从工程兵学院毕业的,精通爆破和排雷专业,钟跃民等人以前都

很少和工兵营的军官打交道,彼此之间根本不熟悉,只是在出发前,大家相互简单沟通了一下。此时

钟跃民甚至都忘了这两个军官的姓名,由于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礼貌了,便不客气地问∶"对不起

,我又想不起来你们俩的姓名了,能再说一遍吗?"
  一个高个子的工兵军官略带讽刺地说∶"没关系,你是领导,要操心的事多,别在小事上费脑子

,我们多说几遍就记住了,我叫朱星,河南南阳人,工兵营一连副连长。"
  另一个军官稍年轻些,显得有些拘谨,他站起来按条令向侦察营的几位军官敬礼∶"我叫赵志诚

,湖南长沙人,工兵营二连一排排长,请同志们多帮助。"
  钟跃民问∶"我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毕竟是专业人员嘛,朱副连长,赵排长,你们觉得炸树

铺路的办法是否可行?"
  朱星点点头,肯定地说:"这倒是个好办法,问题是咱们不知道这片雷区的纵深,万一走了一半

,导爆索和炸药都用完了,天也黑了,到那时咱们可就进退两难了,闹不好得站在树干上过夜。"
  张海洋插嘴道:"听天由命吧,总要试一试。"
  吴满囤说:"跃民,真服了你,你怕是早就想到这儿了,才带了这么多导爆索。"
  钟跃民下了决心:"就这么干,现在由满囤带两位工兵同志开始行动。"
  导爆索是一种装填有猛性炸药的弹性软索,用于同时起爆数个装药点。这种软索的药心部分一般

装有黑索金或奥克托金等炸药,每米长度装药量为十至十三克,爆速能达到9000米/秒。钟跃民早就

发现导爆索的好处,它可以象绳索一样携带,甚至缠绕在身上,对爆破直径不太粗的圆柱物体犹为有

效。此时用它来炸倒树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两个工兵军官果然很专业,朱星将导爆索缠在一棵小树的根部,接通雷管和电线。赵志诚按动起

爆器上的按钮,"轰!"地一声爆炸,一棵小树齐根被炸断,慢慢倒向雷区,倒下的树干又砸响了几

颗雷,引起一连串的爆炸……又是一声爆炸,一棵树被炸倒,又是砸响了几颗雷。爆炸声持续不断。
  吴满囤带着两个工兵军官成了整个队伍的尖兵,他们边爆破边向雷场的纵深推进。
  钟跃民带着战士们小心翼翼地在倒伏的树干上行走,前方传来一声声爆炸。
  钟跃民不断地向战士们提出警告:"都注意脚下,千万别滑下去,这里倒处是雷。"
  张海洋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头顶,一边观察一边在喊:"头上也要注意,树杈

上有绊发雷和跳雷,这种雷杀伤力更大,几乎没有爆炸死角。"
  一个战士在骂:"妈的,进了王八阵了,到处是王八。"
  五班长赵冬生说:"这雷就象是用麻袋撒的,有的雷连伪装都不做,就明摆在那里,刚才我数了

数,一平方米之内就有八颗雷,还不算埋在土里的。"
  钟跃民严厉地吼道:"都集中精力,不许说话。"
  吴满囤站在丛林中的一小块空地上等候着队伍,钟跃民带队从倒伏的树干上走过来。
  吴满囤迎上去说:"跃民,你们可以下来休息一会儿,这块地方的雷已经排干净了,周围也做了

标记,你们千万别越过标记。"
  钟跃民问:"怎么不走了?"
  "导爆索用完了,不知前边还有多远,现在只好人工排雷了,那两个工兵正在前面排雷。"
  张海洋焦急地跺着脚说:"就靠探雷针一寸一寸地探?太慢了。"
  吴满囤摊开双手无奈地回答:"那有什么办法?就咱脚下这块地方,刚才就排出一百多颗雷"
  朱星和赵志诚正伏在草地上探雷,他们用探雷针刺进泥土,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动着,用探雷针探

雷全凭着排雷者的手感,这是个需要耐心的细活儿。
  赵志诚在短短的两个小时里已排除了一百多颗不同型号的防步兵雷。此时他凭手感又发现了地雷

,他用手轻轻拂开泥土,露出了下面草绿色塑料壳的防步兵雷,赵志诚轻轻拆下地雷引信,慢慢拿起

地雷……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赵志诚的目光停留在地雷的底部……这颗雷下面还连着一根细细的

金属导线。
  赵志诚自信地笑了,他用剪刀轻轻剪断了导线,又开始挖第二颗雷,当第二颗渐渐露出泥土时,

他熟练地拆掉引信,轻松地把这颗雷拿起来……赵志诚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声,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

白,他凭手感就能判断出,这是一颗绊发雷的引信被触动了,赵志诚绝望地大叫一声∶"连环诡雷…

…"
  "轰!"火光一闪,地雷爆炸了……
  赵志诚的头部被炸碎,他伏在草地上,鲜血象溪流一样流进泥土……
  蒋碧云走出很远后还回头看看,发现那位老师和几个学生还在望着他们。
  "郑桐,刚才我怕露怯,没好意思问,我也看过《法国革命史》,怎么对剌杀马拉的那个夏洛蒂

。科黛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那是个二十四岁的姑娘,她受的是传统教育,熟读伏尔泰和卢梭的经典著作,她认为共和制是

改造法国的唯一途径,而雅各宾派制造的血腥恐怖正在破坏革命,所以她决定干掉马拉当她来到马拉

寓所时,马拉正坐在浴盆里洗药浴,这哥们儿也不象话,赤条条地就让人家一个大姑娘进了门,是不

是还有点儿别的想法,史书上没说,科黛可是个美貌的女人。结果科黛一刀就干掉了马拉,最后自己

也被送上断头台。"
  蒋碧云沉思道∶"关键是科黛的剌杀行动对于历史本身作用有多大。"
  郑桐说∶"确实作用不大,她认为刺杀了马拉就可以拯救共和国,其实于事无补,因为暴政不是

系于一个人,而是系于一个党派和共和国的暴乱形势。但科黛的动机和行动无疑是一种舍生取义的英

雄壮举。"
  "这姑娘很漂亮吗?"
  "据说很漂亮,当科黛站在将她载往刑场的马车上时,在沿途观看的人群中有个叫皮埃尔。诺特

莱特的男子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科黛的形象在他脑海中萦绕了很久没有消失。他后来回忆道'科黛美

丽的脸庞平静得象一尊雕像,我已经爱上她了。'你看,是不是很浪漫?在一片腥风血雨中,一种可

望不可及的浪漫爱情。"
  蒋碧云喃喃道∶"血色浪漫,很令人震撼啊。"
  "是啊,血色浪漫,我们好象都经历过那个时代。"郑桐耳语般地轻声回答,他的身体有些颤抖


  "郑桐……"蒋碧云轻轻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郑桐回过头来问。
  "我们结婚吧。"蒋碧云的眼中泪光闪闪。
  郑桐的眼睛也湿润了,他张开双臂搂住蒋碧云低声道∶"亲爱的,我早盼着这一天呢。"
  当丛林中爆炸声传来时,在林间空地上的战士们都站了起来,吴满囤一跺脚喊道:"不好,出事

了。"
  战士们骚动起来。
  钟跃民大吼:"都坐下,不要乱动。"
  战士们都默默地坐下。
  满脸是泪水的朱星背着赵志诚走出丛林,战士们迎上去,帮他放下同伴,赵志诚头部血肉模糊,

浑身溅满了血浆,此时已无声息,钟跃民查看了他的伤势,默默地站起来。
  吴满囤紧张地问:"怎么样?"
  钟跃民摇摇头:"已经不行了。"
  吴满囤一拳打在树上,流着眼泪说:"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一下子就这么完了,娘的,该

死的地雷。"
  张海洋气急败坏地问:"怎么搞的?"
  朱星抹着眼泪回答:"连环雷,三颗连在一起垂直埋的,他起完第二颗雷就大意了,没想到下面

还有一颗。"
  朱星忍不住哭出声来。
  钟跃民拍拍他的肩膀道:"行了,哪还有时间哭?咱们不能困在这里,要继续排雷,这样吧,我

带工兵先上,要是听见爆炸声,就说明我们出事了,要马上派人接替。"
  张海洋瞪起了眼睛:"你开什么玩笑?你是队长,得随时在指挥位置上,我去。"
  吴满囤拦住张海洋:"你去?你懂排雷吗?俺记得清清楚楚,那年搞排雷训练时,你休探亲假回

北京了,没受过排雷训练。"
  "扯淡,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就是拆除引信么?我现学就行。"
  吴满囤用商量的口吻说:"海洋,别争了,俺上吧。"
  张海洋以不容分辨的口气一口回绝:"不行,我说先上就先上,谁也别和我争,你们别忘了,我

可是军机关派来的,是代表军里指导你们工作的。"
81#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8:36 | 只看该作者
罗浮宫的藏画展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办在美术馆,而是办在北京展览馆,看画展的人在售票处窗口

排成长队。郑桐和蒋碧云到的时候,长队排出足有一里地,两人排上队以后,郑桐就想起了1968年

他们排队买芭蕾舞票的往事,回忆起当年的情景,郑桐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展览厅里人很多,看来都是些比较懂行的人,他们知道罗浮宫藏画的艺术价值,也知道机会难得

,也许这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毕竟能去巴黎参观罗浮宫的人不多。郑桐和蒋碧云看得很仔细,郑桐

看着看着又骂起人来,他认为罗浮宫的管理机构在糊弄中国老百姓,最有名的画都没拿来,只展出了

一些二三类作品,比如最有名的《蒙娜丽莎》居然是复制品,还展出了一座米开郎基罗《大卫》的复

制品雕塑,说是复制品都高抬它,原作是用花岗石雕成的,你哪怕是用花岗石照原样再雕一个,也让

咱没话说,可这座复制品竟然是石膏浇铸的。郑桐大为恼火,这座雕塑的真迹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的一

个广场上竖着呢,又不是你罗浮宫的藏品,你跑到这儿充什么大尾巴鹰?你哪怕是把路易十六的马桶

拎来,只要是真迹,也好歹是个文物,有这么糊弄人的么?
  只有法国新古典主义画家大卫的名作《马拉之死》是这次画展最有名的油画,是不是真迹不好说

,至少没有标明是复制品。画面上的马拉赤身躺在浴盆里,鲜血从创口中涌出,已经死去的马拉脸上

带着一种绝望的表情。
  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年轻人站在油画前评头论足,听他的口气,好象是美术学院的老

师在给学生讲解。于是郑桐和蒋碧云也成了他的学生,两人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听这位老师讲解。
  "……我认为画面上马拉的形象是作者按照马拉真实的相貌创作的,因为大卫和马拉是同时代的

人,大卫生于1748年,到1793年马拉遇剌时已经四十五岁了,注意,他只比马拉小五岁,而马拉当

时是巴黎的名人,经常在群众集会上讲演,巴黎的市民几乎都见过他,那么画家大卫显然也熟悉马拉

的相貌,也幸亏是大卫把他画下来了,不然我们今天怎么会知道马拉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呢?那时还

没有发明照像机嘛,大卫是法国新古典主义的代表,皇家学院院士,早期作品还带有罗可可风格,后

来转为古典主义,这是他最重要的作品。同学们请看,这幅油画以极为简洁的古典手法成功地将肖像

的描绘、历史的精确性和崇高的悲剧性结合在一起,有力地突现了这位'人民之友'的英雄主义特征

,成为纪念碑式的现实主义历史画名作……"
  郑桐突然小声说了一句∶"误人子弟……"
  那位老师和几个学生都把目光投向郑桐,从他们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他们对这位戴着眼镜,文质

彬彬的人出口不逊表示出一种无声的愤怒。
  郑桐若无其事地对蒋碧云说∶"走吧,这儿的空气令人窒息。"
  两人刚走出几步,后面那位老师说话了∶"那位先生,请留步。"
  郑桐和蒋碧云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这位先生,请您对刚才的语言做出解释,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冒犯了您,使您做出如此粗

鲁的反应。"
  郑桐扶扶眼镜∶"您真想知道?"
  "当然。"
  "那好,首先我得向您道歉,请原谅我的出口不逊,对不起,不过您刚才对您的学生讲到对马拉

的评价使我很不入耳,坦率地说,您在误人子弟。"
  "哦,愿闻其详。"
  "您凭什么认为马拉是个英雄?我看他不过是个嗜血者,除了被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暴民所爱戴,

稍有理性的人都认为马拉是个刽子手。说到英雄,我认为恰恰应该是剌杀马拉的人,夏洛蒂。科黛,

她才是英雄。"
  一个女大学生说∶"先生,我对法国大革命不太了解,教科书上说它是最彻底的一次资产阶级革

命,而马拉是当时雅各宾派的领袖之一,是被称为'人民之友'的英雄,如果您有不同的看法,可以

和我们探讨一下。"
  "可以,首先我要讲明的是,《人民之友》并不是马拉的称号,而是马拉在1789年创办的一份报

纸,不错,《人民之友》是为底层民众说话,但是由于它的非理性,也将底层民众的破坏欲煽动起来

,最后演变成暴民政治。1790年以后,马拉开始抛弃自己原先标榜的自由平等理念而倡导独裁,并

且鼓吹革命恐怖,此时杀戳成了主要目的。1793年是法国大革命的一道分水岭,雅各宾派的领袖罗

伯斯比尔、马拉、丹东等人开始着手清洗反对派,推翻吉伦特派,由马拉自任主席成立了公安委员会

,开始了血腥的恐怖统治时期,在这一时期,大约有四十万人被处死,没有正常的审判程序,任何人

的一句诬告就可以将一个无辜的公民送上断头台。诸位应该感到庆幸,没有生活在那个时代,不然凭

诸位先生小姐的气质、谈吐、衣着及所关注的问题和谈话方式,就可能会被当做贵族送上断头台,如

果仅从底层民众对事物的好恶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那就太可怕了。我们可以做一个荒唐的假设,假

如马拉先生又复活了,而且嗜血的恶习未改,他现在正藏身于北京某个胡同里为《人民之友》撰写文

章,马拉先生固执地认为,今天来参观画展的人们都是人民的敌人,因为他们的这种爱好和底层民众

的思想感情格格不入,并且出身可疑,即使不是贵族,也不会来自底层民众,如果杀掉这些倒霉蛋就

可以使人类获得幸福,那何乐而不为呢?不知各位是否愿意为了人类的幸福做那献上祭坛的羔羊呢?

"
  那个老师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对待历史,要看它产生的后果,您不觉得马拉和罗伯斯比尔给世

界带来民主和自由的声音,促进了未来的整个欧洲民主化进程?"
  郑桐说∶"对不起,您混淆了概念,是法国大革命促进了欧洲民主化进程,而不是马拉等人,他

们不过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一段血腥暴政的代表人物而已,雅各宾派的暴政统治只维持一年多,马拉

等人已经成为一个血腥的集体犯罪集团,他们号召人们起来屠杀,点燃人们的仇恨之火,煽动人们的

极端无政府主义狂热,他们以自由的名义剥夺无辜公民的自由,以平等的名义屠杀贵族,以国家安全

的名义践踏法律,践踏人类的尊严,践踏人类至高无上的生命权。至于对法国大革命的评价,我同意

一位历史学家的观点,他认为∶就当时的法国而言,它是反人权的暴政。我们评价一个历史事件不在

于它是否给未来和旁观者带来福音,而在于它是否给当时处于其本地域和当时代的人们带来福祉,因

为人权是指当时当地的人权,而不是未来的人权,也不是旁观者的人权。"
  那位老师说∶"可是……先生,从我接触到的关于法国大革命的历史资料上看,它丝毫没有表现

出您所说的血腥气,只是说到群众把国王路易十六和王后送上了断头台……"
  郑桐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所以我觉得您在误人子弟,您要明白,教科书只能代表一种观点,

而未必是历史的真实,您为什么不多看一些资料?象米涅的《法国革命史》,霍布斯的《利维坦》,

博洛尔的《政治的罪恶》这些书,国内都有译本呀?"
  "……等等,请允许我把书名记下来,我要读过以后再得出自己的观点,因此您刚才说的也只能

是您的一孔之见。"
  "我欣赏您此时的治学态度,顺便问一句,看您的岁数,文革初期时您已经当教师了吧?"
  "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两年。"
  "您是否被运动触及了灵魂?遭到过暴力攻击吗?"
  "当然,那时候当教师的大都在劫难逃,挨斗和挨打是免不了的。"
  "那我提请您注意,如果您还认为暴民政治的鼓吹者和嗜血者是英雄的话,并且继续把这种观点

灌输给学生,那么您将来免不了还要挨揍,一个健全的社会应该是一个法治社会,一个重视人的尊严

和生命的社会。对不起,我的话有点儿尖刻,请您不要介意。"
  郑桐和蒋碧云走开了。
  特遣队于黎明时分进入丛林,全队加上两个工兵营军官共二十人,按三三制原则,分为几个战斗

小组,人数虽然不多,可都是选拔出的高手,每个人都能独挡一面,身为队长的钟跃民绝对相信自己

手下的每一个队员。
  清晨终于来了,视野内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丛林中弥漫着淡淡的晨雾,队伍行走在一片蒿草和

灌木丛中,绿草中点缀着红色、黄色的小花,它的花瓣展开如托盘,中间露出嫩黄的花蕊。钟跃民还

发现这里到处生长着纤细的桫椤,他是从《野外生存教材》上认识这种蕨类植物的,"桫椤,木本,

茎高而直,叶片大,羽状分裂,茎含淀粉,可供食用。"
  茂密的丛林中没有路,很难行走,宁伟带领尖兵组走在全队的前面,他们挥动砍刀砍倒挡路的植

物,体力消耗很大。张海洋带领两个战士负责殿后,
  整个特遣队行动迅速,配合默契。走在全队中间的钟跃民时时用指北针修正着方向,使他感到庆

幸的是,特遣队员们每人除了按规定携带枪支和必要的弹药基数外,还背了一个盛满各类特种器材的

背囊。他们在如此复杂的山岳丛林地区,背负着沉重的装备连续行军几个小时还能保持良好的体力,

这不能不归功于多年来连队每天雷打不动的五公里越野,此时发挥了效用,大家都练出了超常体能。
  带领尖兵组的宁伟发现周围的丛林渐渐变成了原始次生林,灌木丛越来越少,头顶上是高大的树

木,脚下是葛藤荆榛死死地纠缠在一起,每走一步,都会被带钩刺的野藤绊住腿。林子又浓又密,明

灿灿的阳光竟然穿不透繁枝茂叶组成的天幕,只是偶而从枝叶组成的网眼里透出几粒光斑。树下多年

淤积的树叶软绵绵的,一脚踩上去便溅起一滩发出腐烂气息的淤黑臭水。眼前一棵大树上悬挂着网状

的气根,在微微摇荡着,象一排排的绞索,前面似乎不是丛林,而是一条绿得发黑的,没有尽头的隧

道。
  带领尖兵组的宁伟突然蹲下,他向后面做出手势,全体特遣队员都伏下身子,钟跃民和张海洋来

到队前。
  钟跃民压低声音问:"有什么情况?"
80#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7:40 | 只看该作者
  钟跃民笑了,他话锋一转道∶"这倒让我想起了另外的一个话题,人到底有没有灵魂,要是有,

这灵魂会不会真象书上写的,去找阎王爷报到?好,咱们就把他当成是真的,弟兄们,要是我中了头

彩,我还要成立个特遣队,有愿报名的一会儿跟我说,我带着弟兄们去阎罗殿逛逛,咱们用冲锋枪手

榴弹端了他阎罗殿……"
  特遣队员们"嗷"地叫了起来,狂热地鼓掌∶"连长,没问题,咱们一连怕过谁?端了他……"
  五班长赵冬生说∶"连长,你的战前动员真***提气,我要是中了彩,我跟你去,我带尖兵组

……"
  张海洋也鼓掌道∶"算我一个,再带上火箭筒、八二无,闹不好阎王爷还有坦克呢,这一定很好

玩。"
  宁伟由衷地喊道∶"连长,我佩服你,你才是天下第一号亡命徒。"
  吴满囤连忙制止道∶"宁伟,这是什么话?什么亡命徒?咱们是革命军人……"
  本来战前动员是指导员吴满囤的事,吴满囤正在精心准备动员的内容,结果让钟跃民几句话就给

打发了,这下晚上的时间就空出来了,钟跃民打算和这两位战友一起吃顿饭。
  在一连的连部,钟跃民在擦拭手枪,张海洋在调试他的指北针,吴满囤把一身换洗军装放进背囊


  钟跃民说:"你还带衣服干什么?又不是去度假,我看,咱们三个的背囊里只放导爆索,能带多

少是多少。"
  吴满囤又把军装拿出来。
  张海洋问:"满囤,你家里情况怎么样?"
  "好多了,弟弟妹妹都大了,能帮上家里忙了,俺每月都往家里寄钱,俺家最近刚盖的房,一砖

到顶的六间大瓦房,这样的房子全村也没几家。"
  钟跃民说:"我还有两身军装,军大衣也暂时用不上,你给家里寄去。"
  "我的大衣也带来了,你一起寄回去。张海洋把军大衣扔在吴满囤的床上。"
  吴满囤拒绝道:"不行,弟兄们这些年帮俺够多的啦,俺家能有今天,全仗着弟兄们帮忙,俺全

家都过意不去,俺心领了。"
  钟跃民不满地说:"你这个人怎么磨磨叽叽的,不拿我们当兄弟了?让你拿着就拿着,哪儿这么

多废话?"
  张海洋也说:"满囤,你怎么象个娘们儿?告诉你啊,我和跃民只跟汉子打交道,最看不上不男

不女的人。"
  钟跃民笑道:"就是,你要真是个漂亮妞儿也行,我们哥俩儿这一路也不闷得慌,偏偏你又是个

老爷们儿,那就得有点儿老爷们样子。"
  "操,哥几个拿俺开心是不是?"
  钟跃民擦完手枪便从兜里摸烟,摸了半天也没摸到烟,他向张海洋要烟,张海洋也没烟了,两人

决定去军人服务社买烟,他俩刚一走出连部就发现吴满囤在院子里正把一件件刚洗好的军装晾在绳子

上。两人一见吴满囤又在替他们洗军装,脸就变颜色。
  钟跃民埋怨道:"满囤,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衣服各人洗各人的,你怎么又洗上了?"
  张海洋也责备说:"是呀,又不是当新兵那会儿?我们早不怕洗衣服了,你这不是打我们的脸么

?"
  吴满囤的眼圈红了:"二位兄弟,,你们就让俺再洗一次吧,替你们洗洗衣服,俺心里还好受一

点儿,俺想起咱当新兵的时候,兄弟们相处的日子,兄弟们对俺吴满囤的好处,俺这一辈子也还不完

,这辈子俺知足了,有你们这些战友,咱是过命的交情啊,这次行动,还不知谁能回来,俺怕是以后

想洗也洗不上了。"
  吴满囤哽住了。
  钟跃民和张海洋默默地走上前去,三个一起动手洗起衣服。
  钟跃民满脸堆笑地对"香满楼"酒家的服务小姐恭维道∶"小姐,还认识我吗?不认识?您再仔细

想想……想起来了吧?这就对了,上个月,一群当兵的来吃饭,那里面长得最帅的那个……对,那就

是我。等等……怎么回事?才不到一个月时间,我怎么都不认识您了?真是越长越漂亮,我说'香满

楼'酒家的买卖怎么越来越火,闹了半天顾客都是奔您来的,小姐,介绍介绍经验,都吃些什么才能

长成您这样?"
  张海洋笑着对吴满囤说∶"这是跃民的老毛病了,见着漂亮姑娘就套磁,小时候是认大姐,等年

纪稍大点儿就变招儿了,这时认妹妹,现在嘛,我看他该毛遂自荐当人家干爹了。"
  吴满囤说∶"跃民,你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钟跃民掏出一叠钞票拍在桌上,对服务员说:两条'中华'烟,两瓶茅台酒,剩下的钱你看着上

吧。"
  吴满囤火烧屁股似的站起来喊:"跃民,你不过啦?这是你两个月的工资啊。
  张海洋笑道:"不把这点钱花了心里别扭是不是?"
  钟跃民说:"不知哪位名人说过,当你咽气的时候,花完兜里的最后一块钱,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我是一个热爱金钱的人,钱这东西总让人牵肠挂肚,所以,我不想留下让我牵挂的东西。"
  张海洋赞叹道:典型的光棍精神,值得世上所有的光棍效法。
  吴满囤不安地说:"那是你们这些没负担的光棍,俺可学不了你们,俺那儿还一大家子呢。"
  张海洋可不管这些,他鼓励道:"看来我们得成全你,省得你牵肠挂肚,这太痛苦了,我们看着

也不忍心,这个忙我们帮定了。"
  吴满囤提议说:"我看你们这一天净瞎忙乎了,连写点什么的功夫都没有,晚上回去也该抓紧时

间写写。"
  钟跃民和张海洋都明白,吴满囤指的是写遗嘱,这是军人出征前的规矩。
  钟跃民不似为然地说:"费那个事干什么?没什么可写的,又没老婆孩子,这就是光棍的好处。

"
  张海洋想了想也同意道:"中国军人自古就讲究马革裹尸,不写,我也坚决不写。"
  吴满囤神色黯然地说∶"可俺不能不写,俺下午已经写好了。"
  钟跃民默默地看着吴满囤,什么也没说,他心里却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漂亮的服务小姐也真不含糊,她才不管这三人是否吃得了,既然钟跃民狮子开大口要她紧着

那些钱上菜,她当然不能拒绝这个要求,不一会儿功夫,两条'中华'烟和两瓶茅台酒就摆到了桌子

上,紧接着清蒸鳜鱼、油闷大虾、红烩海参等昂贵的菜肴便堆了上来,等菜上齐了,三个人已经干掉

一瓶茅台了。
  张海洋端起酒杯提议:"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来干杯。"
  钟跃民不屑地说:"装腔做势,那个荆柯在易水边倒是一副大英雄的模样,显得挺悲壮,就是手

艺潮了点儿,没干倒秦王倒让人家反手一剑砍断了腿,职业刺客么,就该有点真本事,要不就是卖狗

皮膏药的。"
  张海洋说:"是啊,咱们可不能学荆柯,活儿得干得漂亮点儿。"
  吴满囤喝着喝着就高了,他不知哪儿来的一股豪气,突然站起来口齿不清地宣布:"来,弟兄们

,干……干了这杯,这顿饭俺做……做东,娘的,不……不过啦。"
  张海洋也有点儿喝高了,他一推吴满囤说:"这顿饭算我的,满囤,你起什么哄?把钱寄回家去

,少在哥儿几个这儿充大头。"
  吴满囤发火了:"老子非他娘的做……东不可,看不起老子你就……就直……说,老子揍你个*

**。"
  张海洋大怒:"揍我?你这是***酒壮人胆儿,也不怕闪了舌头?敢揍我张海洋的人还没生出

来呢。"
  只有钟跃民还算清醒,他顿顿酒杯说:"我说弟兄们,我有一事相求。"
  张海洋和吴满囤安静下来。
  "万一我受了重伤,没能力自我了断时,希望你们能帮帮忙。"
  张海洋沉默不语。
  吴满囤哭了:"兄弟,你咋说这话?就算你负了伤,俺背也要把你背回来,咋能扔下你?更不能

干那种事,俺下不了手。"
  钟跃民不满地说:"你这个指导员是怎么当的?连咱们侦察兵的规矩都不懂?这次行动比敌后侦

察还要凶险,丛林里空手走路都困难,要是再背上一两个人,大家都有可能走不出来,你要按规矩办

。"
  吴满囤情绪激动地喊起来:"别和俺讲规矩,规矩谁不知道?可要真赶上,俺下不去手,咱们是

战友,是弟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钟跃民冷冷地望着吴满囤说:"满囤,那你就想办法转业吧,去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儿,你不是

当兵的材料。"
  吴满囤流泪不语。
  张海洋也流下了眼泪,他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毅然道:"跃民,我答应你,到时候只要你需要

,我就是上军事法庭也帮你,反过来说,如果我需要帮助,你也不能推。"
  钟跃民微笑着:"好,一言为定,是汉子的,把这杯酒干了。"
  吴满囤踌蹰片刻,也毅然端起酒杯。
  钟跃民举杯低吟:"……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弟兄们,干杯!"
  三个军官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
  一九七七年年底,郑桐以绝对的高分考入了北京大学历史系。蒋碧云的成绩也不错,她如愿考上

了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
  到了一九八一年,郑桐和蒋碧云经过四年的大学生活顺利地毕了业,郑桐被分配到社会科学院历

史所,蒋碧云被分配到一所中学当语文教师。
  郑桐到单位报到后,人事部门按惯例告诉他,新分配来的大学生报到后有一个星期的假期,可以

处理一下个人的私事。郑桐打算利用这段假期和蒋碧云好好亲热一下,这几年两人离多聚少,又不在

一个学校,很难有时间在一起,郑桐觉得实在难熬,他曾和钟跃民通过长途电话,郑桐在电话里发牢

骚,说自己简直成了和尚,过着晨钟暮鼓、清心寡欲的生活。电话那边的钟跃民一听就火了∶"你还

是和尚,那我他妈成什么啦?我***快变成中性人了,军营里连母猪都看不见,就别提女人了,孙

子,你知足吧。"
  郑桐告诉妹妹∶"咱们都对对表,现在是上午九点,从现在起,直到晚上二十二点之前,家里就

是出了人命也不许回来,听见没有?"
  妹妹郑岚挖苦道∶"哥,我看你眼睛里都发出绿光了,就象一只饿了很久的老狼一样。"
  郑桐坦然道∶"没错,你哥我饿了十几年了,眼睛当然就绿了。"
  郑桐为今天的幽会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可到底也没能如愿。蒋碧云打来电话∶"郑桐,有兴趣

看看画展吗?"
  "那要看看是什么级别的画展,要是年画儿剪纸什么的我就算了。"
  "告诉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法国罗浮宫藏画展,再有两天就结束了,你去不去?"
  "去!"郑桐立刻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本来我打算今天和你好好的亲热一下,,没想到赶上了罗

浮宫的藏画展,罢了,罢了,还是去看画展吧,哪种事以后还可以补,要是错过了罗浮宫的藏画展,

可是没地方补去。"
79#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7:17 | 只看该作者
 
  
  
  蒋碧云经过仔细考虑得出结论,对于前途问题,不要指望郑桐这个书呆子,他连自己的主都做不

了,眼下最明智的办法,就是她替郑桐做主,一定要上大学,而且一定考上北京的学校至于如何对付

这个书呆子,蒋碧云自有办法。在一天夜里,蒋碧云走进郑桐的窑洞,她先是坐在炕沿上久久望着睡

熟的郑桐,然后慢慢地脱下衣服钻进郑桐的被窝……
  在性的方面,蒋碧云是属于传统女性,她执着地认为性爱活动必须要在婚姻的前提下进行,除此

之外,都是有违道德的。郑桐与蒋碧云交往了多年,曾多次向她提出过性要求,都被蒋碧云义正词严

地拒绝了,记得有好几次,郑桐恼羞成怒地挖苦她可以上《烈女传》了。
  郑桐说∶"蒋碧云同志,我要提请你注意,我曾经多次摸过阁下的手,按照'烈女'的标准,你该

亲自用刀把那只被男性玷污的手剁下来……对了,我还摸过阁下的头,可它如今还好好地长在阁下的

脖子上,我真为阁下这种忍辱偷生的行为感到羞愧。"
  每到此时,蒋碧云总是笑嘻嘻地提议∶"别这样,郑桐同志,你给学生讲课时,应该用你现在的

状态做为例子,什么叫做气急败坏。"
  郑桐还多次故意当着蒋碧云的面向别的女人献殷勤,以此来要挟蒋碧云,再不考虑一个男人的正

常生理要求,这个男人就不打算吊死在一棵树上了。蒋碧云一点儿也不着急,她就不信郑桐有这个本

事,这个书呆子在别人打交道时,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也不管对方文化程度的高低,不谈则已,一旦

聊起来就是一些莫测高深的理论问题,经常听得对方一头雾水。蒋碧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

己能容忍这个书呆子,在那些没有文化的小姑娘眼里,郑桐简直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傻子,先别

说有没有魅力,是否把他当做男人都值得考虑。
  蒋碧云温柔地告诉郑桐∶"亲爱的,我可能是个女权主义者,对寻花问柳的男人深恶痛觉,可是

……亲爱的,对你我却例外,我想告诉你,无论是我嫁给你之前还是以后,你都可以去采集野花,甚

至可以纳妾,去吧,亲爱的,看上了哪个,就勇敢出击,我还象以前一样等着你。"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郑桐后来也习惯了这种精神恋爱。
  郑桐此时正在做梦,这些年来他读了不少史籍,思维经常在历史与现实中徘徊,一不留神,思维

就象脱僵的野马,不是进入了南北朝就是窜到了五代,就连做梦都很专业,此时他正在梦中和李白饮

酒狎妓,恍惚中,郑桐见李白搂着个小妞儿在浅吟低唱∶
  南国新丰酒,
  东山小妓歌,
  对君君不乐,
  花月奈愁何
  ……
  郑桐也随手搂住身边陪酒的歌妓肆意轻薄,欲行云雨之事……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似乎是有人

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郑桐从梦中惊醒,他借透过窗口的月光发现,蒋碧云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

己……
  蒋碧云又羞又气∶"该死的郑桐,你根本没睡着,在等我自己上钩,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轻

车熟路……"
  郑桐呆是呆,但碰上这种事可一点儿不呆,他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身体内沉睡多年的欲

望象颗重磅炸弹一样轰然爆发了,他顾不上解释,一把抱住了蒋碧云,把整个身子压了上去……蒋碧

云挣扎着喊道∶"等等,郑桐,你要答应我,我们一起去考大学,一起考回北京去,我不愿意一辈子

留在这里,郑桐,你答应我,为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只求你答应我……"
  郑桐在手忙脚乱地忙乎着,他嘴里忙不迭地答应着∶"行,行,考大学,考就考,我同意了还不

行?我说你别乱动好不好?我本来就是个生手……"

  侦察一连的营房内,特遣队员们在紧张地收拾行装,检查装备。一排的代理排长宁伟正在磨刀石

上专心致志地磨一把丛林砍刀,他时不时用姆指试试刀刃的锋利程度。
  两个战士在往微型冲锋枪的弹夹里压子弹,二班长焦玉海在收拾背囊,把绳索,搭勾一类的器材

装进背囊。
  钟跃民在逐个检查战士们的装备,他对焦玉海吩咐道∶"二班长,多领一些导爆索、炸药和雷管

带上,每个单兵都要携带一部分。"
  吴满囤在一旁不解地问:"咱们的单兵装备够重的了,还带这么多导爆索,有必要吗?"
  钟跃民若有所思地说:"有备无患,丛林里什么事都碰上,多带些器材,有可能用得上。我仔细

研究了地图,咱们的目的地离最近的公路直线距离也有六十多公里,这么大的纵深,地形又复杂,沼

泽、断崖、河流,更要命的是雷区,那些地雷埋设了好几年了,这些年经暴雨冲刷,河流改道、涨水

,恐怕很多地雷都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满囤摇摇头。
  "就是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雷场和非布雷区之分了,从理论上讲,只要踏入这片丛林,随时都

有可能踩到地雷。"
  吴满囤打了个寒战,小声道∶"跃民,有这么严重?"
  "当然,我认为这是个摸阎王爷鼻子的游戏,谁能活着回来,要看运气了,满囤,你怕么?"
  吴满囤苦笑一声∶"怕,怕有什么用?军人嘛,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俺这个当指导员的总不能只

给别人做思想工作。"
  钟跃民发现宁伟正在磨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拍拍宁伟的肩膀说:"一排长,你好象已经超

期服役两年了吧?"
  宁伟说:"连长,你应该叫代理一排长,我已经超期服役三年了。"
  吴满囤说∶"宁伟呀,你运气不太好,前几年提干报上去就批,可现在越来越难了,连里已经给

你报了三次,估计这次行动结束后就能把你这代理二字去掉,要是你能立个功就更好了"
  "放心吧指导员,我一定好好干。"
  张海洋走进门说∶"吴指导员,你打算什么时候做战前动员呀?这可是你份内的活儿。"
  "今天晚上,我已经准备好了。"
  钟跃民说∶"满囤,今天晚上给弟兄们放放假怎么样?咱们几个也该去喝顿壮行酒。"
  "那这战前动员……"
  钟跃民说∶"这还不好办,我现在就帮你把这活儿干了。"他大吼一声∶"特遣队,全体集合!"
  特遣队员们迅速站好队,听候队长的战前动员。
  钟跃民从左到右巡视了全体队员一遍说∶"弟兄们,我不用说你们也知道,咱们马上要去执行特

殊任务了,在出发之前,我想问问大家,有怕死的没有?"
  队员们吼道∶"没有!"
  "哼,说是这么说,我还不大相信,没到关键时刻,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怕死?所以我得把话

说在前面,谁要是怕死,现在说还不晚,我顶多是把你送进军事法庭,但你的命能保下来,要是你现

在不说,到了关键时刻又后悔了,那我可就对不起了。所以,我今天越俎带庖替指导员做个战前动员

,中心议题是∶对死亡的认识和心理准备。我的问题是,如果一颗地雷在你眼前爆炸,恰巧有一块破

片击中你的身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宁伟笑道∶"连长,这是小儿科的问题,我来回答,要是弹片大一些,又击中了我的肚子,很可

能会给我来个开膛……"
  二班长焦玉海很不恰当地补充道∶"就好比宁伟要生孩子,怎么生也生不下来,大夫给他来个剖

腹产。"
  一个战士说∶"要是弹片击中了老二,这辈子就当太监了,连娶媳妇的钱都省了。"
  战士们哄堂大笑。
  "嗯,说得对,不过太轻描淡写,有一门学科叫创伤弹道学,专门研究子弹或弹片击中人体时会

出现什么情况,我来给大家描述一下,首先弹片会以每秒几百米的速度在正面射入点的皮肤上留下一

个创口,而弹片穿过身体时形成的巨大震波会震伤脏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穿出人体,震波形成的出

口会是进口的好几倍大,因为弹片会带走你一部分肌肉组织和碎骨,如果是击中头部,创口会更可怕

,它将掀飞你三分之一的头骨……"
  战士们静静地听着,但没有人露出恐惧的神态,吴满囤倒有些慌了,这是什么战前动员呀,不但

不能鼓舞士气,反而会给战士们造成恐惧感,他想制止钟跃民再讲下去,忙说道∶"连长,咱们是不

是晚上再正式动员?"
  张海洋悄悄拉拉吴满囤的衣袖示意他听下去,吴满囤不吭声了。
  宁伟又补充道∶"要是弹片击中了颈动脉,那我的脖子就象打开了自来水笼头……"
  钟跃民继续说∶"如果子弹或弹片恰好击中了你的颈动脉,那么在心脏泵血每秒833毫升的强大

压力下,血液可以喷射到十米以外的地方,在短短几秒钟里,出血量会达到1000毫升,一个几秒钟

前还活蹦乱跳的人,立即就会濒临死亡,这时你的皮肤呈青黄色,浑身肌肉松弛,也包括括约肌--

你的大小便会失禁,体温迅速变凉,原本健康富有弹性的人体这时摸上去就象案板上的肉类食品……

"
  五班长赵冬生听着有些烦,他觉得连长这是在吓唬孩子,可他搞错了,这里不是幼儿园,弟兄们

也不是学龄前儿童,你吓唬谁?这个特遣队可是你钟跃民亲自挑出来的,要是信不过我们你就另找人

。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连长,他是在和一群汉子打交道,而不是学龄前儿童或者是娘们儿。赵冬生

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连长,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讲!"
  "你好象不是幼儿园的保育员,也不是娘子军连的党代表,而我们既不是学龄前儿童也不是娘们

儿,你是不是搞错了对象?连长,我想提请你注意,你是在和一群爷们儿打交道,你应该用对爷们儿

说话的口气给弟兄们讲话。"
  "噢,我是在和一群爷们儿打交道?谢谢你的提醒,我还真没想起来……"
  "什么话嘛……"五班长赵冬生不满地嘀咕着。
  钟跃民笑了∶"好啊,都明白死是怎么回事了,我就不再打预防针了,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们

都是军人,当我们穿上这身军装时,就应该做好将来有一天死在战场上的心理准备,我的战前动员不

讲大道理,我只想从另外一个角度提醒大家,这就是契约精神,当我们穿上军装时,就等于和国家签

订了契约。这就是说,如果天下太平,国家就养着你。如果国家有事,你就要理所当然地去流血牺牲

,这是你的责任和义务,也是你必须要履行的契约,逃避契约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即使不是骗

子,也是个缺乏信誉的人。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方法谋生,但决不能把当兵当做谋生的手段,军人不是

混饭吃的职业,大家明白吗?"
  "明白!"特遣队员们吼道。
78#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6:50 | 只看该作者
钟山岳深感意外∶"刚回来就要走,能不能不走?"
  钟跃民朝天花板吹了声口哨说∶"当然能,您要有本事拿根擀面杖把军事法庭的人挡在门外,我

就不走了。"
  "你又跟老子我耍贫嘴是不是?滚吧,赶紧滚。"
  钟跃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不然领导不会这么不通情理……
  钟跃民驾驶着一辆披着尼龙伪装网,车身涂成迷彩色的吉普车风驰电掣地开进军部大门,大门两

侧持枪的哨兵立正敬礼,迎面一块限速标志牌闪过,吉普车丝毫没有减速,院内小路上的军官和士兵

们纷纷闪开。
  吉普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在军部大楼前,钟跃民敏捷地跳出吉普车,向大楼进口走去。
  吴满囤从大楼里迎出来和钟跃民握手说:"跃民,你总算回来了,我还怕你没收到电报呢。"
  钟跃民问道:"有紧急任务?"
  吴满囤点点头说:"恐怕是件大事,军区情报部直接下派的任务,军长点了你的将,具体任务现

在还保密,军长在作战室等你。"
  曹云清军长正在作战室里背着手看墙上挂的防区地图,军侦察处参谋张海洋用金属棒指着地图向

军长讲解着什么。
  钟跃民和曹云清军长是老熟人了,在这个军当了十几年兵,侦察营又是军部直属单位,象钟跃民

这样的"另类"军官不可能不认识军长,这些年来,他受过军长无数次嘉奖,同时也受过军长无数次

的训斥,记得有一次,钟跃民又惹了什么事,曹军长盛怒之下差点儿扇钟跃民的耳光。这支军队从建

军那天起就有一项铁的原则,上级绝不许打骂下级,多年来这项原则被始终保持着,惟一例外的是私

人关系极亲近的上下级之间,如果是这种关系,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双方谁也不会计较,曹军长和

钟跃民就属于这种关系。这老头子喜欢钟跃民,他在不同的场合都说过,在这个军里,象钟跃民这样

的捣蛋军官再多一些,那么这支部队的战斗力会增强若干倍,对于一个基层干部,不怕他捣蛋,就怕

他是杯温吞水,温吞水型的干部最靠不住。
  此时钟跃民站在门口按条令喊道:"报告。"
  曹军长仍在盯着地图,头也不回地冷冷说了句:"进来。"
  钟跃民和吴满囤走进作战室,立正敬礼:"侦察一连连长钟跃民,指导员吴满囤奉命来到,请指

示。"
  曹军长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钟跃民说:"钟跃民,咱们可是老熟人了,怎么样,当连长几年了?

"
  "三年了,多谢军长还记得我这个小连长,你不觉得我这个连长当得时间长了些?"
  曹军长笑了:"才三年?不长,我还当过四年的连长呢,你才三年就着急了?想升职好办,你得

拿出点儿本事让我看看,这个军里所有的捣蛋鬼我都记得,属你钟跃民的名气大嘛,连军区情报部都

知道你。"
  钟跃民站得笔直,故做谦虚道:"报告军长,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不过是些虚名罢了。"
  "是呀,名气归名气,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有多大,所以一概不信,是骡子是马也该拉出来遛遛

,坦率地说,这次行动,是我点的将,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曹军长盯着钟跃民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是个具有创造性思维的军官,可以担当重任。
  "
  "军长,请交待任务,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具体任务等会由侦察处张参谋下达,这次军里为了加强你们这支特遣队的力量,特地派张参谋

担任你的副手,任副队长,听说张参谋也是你们一连出来的,老战友了,应该合作得不错。"
  钟跃民和吴满囤立正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军长伸出手和钟跃民、吴满囤二人握手:"祝你们成功,我等你们好消息。"
  一听说张海洋也要和特遣队一起行动,钟跃民和吴满囤表示兴灾乐祸。因为自从这小子调进军机

关后,自我感觉不错,一举一动总带点儿首长的派头,钟跃民和吴满囤认为他实在是有些欠揍了。张

海洋带钟跃民和吴满囤走进侦察处办公室,他请钟、吴二人坐下,便忙着给他们倒水。
  钟跃民调侃道:"下面是不是请军机关派来的张参谋给我们下达作战任务?"
  张海洋当胸给了钟跃民一拳:"装什么孙子?你们一个是特遣队长,一个是指导员,我这个副队

长也就是个听喝的。"
  吴满囤说:"海洋,你小子到了军机关以后就没回过连里,是不是把弟兄们忘啦?"
  钟跃民大模大样地坐在张海洋的办公桌上说:"海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首长了?懒得

和我们基层连队打交道?这回好了,老天爷开眼,把你小子又派回来,你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少摆上

级机关的架子。"
  张海洋笑道:"我说哥们儿,这是干吗?见我是外来户,欺负人是怎么着?"
  "没错,我们就是欺负外来户,凡是从上级机关派来的,到了一连这一亩三分地,都得当几天孙

子,不听话我就发动全连修理他,是不是?满囤。"
  吴满囤附和道:"对,管他是哪儿来的,就算是军委机关来的,到了一连,是龙你得盘着,是虎

你得卧着。"
  张海洋不屑地说:"扯淡,老子是虎是龙又怎么样?"
  钟跃民说:"那我们一连就是个蝎子洞,就算你是龙是虎,我们一群蝎子一起上,蜇死你这孙子

。"
  吴满囤催促道:"行啦,别闲扯了,快说正事吧。"
  张海洋打开文件夹,亮出了书面命令说:"好,咱们言归正传,情况是这样,有一架我方的军用

直升机在边境的某一地域坠毁,由于某些敏感原因,我们不能再派直升机去了,所以,我们的任务是

组成一支特遣队进入这一地区,从坠毁的飞机残骸上找回一个文件包,这个文件包非同小可,是绝密

级的。"张海洋打开地图指着地图上一个用红铅笔画出的座标点说∶"这是我们的目的地,你们仔细

看看看。"
  钟跃民看看地图测算了一下∶"嗯,穿插的纵深有六十多公里,这还是直线距离,实际上一百公

里也不止,你看这里,等高线密密麻麻的,山岳、丛林、峭壁、沼泽、河流都齐了,够咱们喝一壶的

,海洋,特遣队的编制有多大?"
  "根据任务,这次临时组建的特遣队编制为二十人,由侦察一连技战水平较高的骨干组成,具体

名单由咱们共同拟定。"
  吴满囤问道:"你说说这个地区的情况。"
  "典型的亚热带山岳丛林地区,地形很复杂,这倒没什么,关键是这一地带有大量的雷区,是七

九年那场边境战争留下的,我们手里没有明确的布雷图,况且这些地雷也不光是我们布的,总之,这

次任务危险性极大,恐怕是九死一生,咱们都要有心理准备。"
  钟跃民说∶"我当是什么事,不就是取个文件吗?还至于派侦察兵去?我看派一个排的工兵就够

了,一边扫雷一边就顺手把文件包找回来了。"
  张海洋笑道∶"跃民,你还是老毛病,上级一派任务你就发牢骚,最后是活儿也干了还不落好,

告诉你,这次任务是军区情报部下达的,曹军长亲自点了你的将,就是因为你们受过野外生存和丛林

战训练,亚热带丛林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受过训练的人进去就别想出来,你们不去谁去?"
  钟跃民沉思道:"威胁最大的是地雷,尽管连队都受过排雷训练,但毕竟不专业。"
  张海洋赞同道:"是啊,即使是专业排雷人员,也难免会失手,上次作战,工兵部队伤亡也不小

,地雷真是个讨厌的东西,不过,这次行动,还有两个工兵营的军官加入我们的特遣队,他们都是排

雷专家。"
  钟跃民对吴满囤说:"哦,那太好了,有工兵撑着,剩下的事咱们自己能应付。"

  一九七七年,郑桐和蒋碧云一起参加了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在填写报考志愿时,郑桐在三个志

愿栏里都填写了北京大学历史系。他对蒋碧云说,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到北大历史系去读书;要么

就哪儿也不去,就在陕北扎根了。
  蒋碧云对郑桐选择感到心惊肉跳,这家伙从钟跃民走以后变得沉默寡言,成了典型的书呆子这倒

可以理解,随着年龄的增长,郑桐已经逐渐成熟起来,知道上进了。可是,曾几何时,这家伙变成了

"一根儿筋",他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都与常人有异,平时和别人相处,他要么沉默寡言,要么就

一句话把人顶到南墙上,使对方感到很难堪。为此,蒋碧云曾多次为郑桐的不近人情向别人道歉。
  对高考,郑桐的兴趣不是很大,他认为大学教育对培养理工科人才是有益的,也是必须的。而文

科,尤其是文史哲类学科则不一定要进大学,听老师拿着教材照本宣科还不如在家自学,对于学文科

的人来说,上大学不过是为了张文凭,这张文凭充其量相当于厨师的资格证书,以此来证明自己有资

格从事厨师工作,不至于把砒霜当成白糖放进菜里。除此之外,用处就不大了。
  蒋碧云可不这么想,她对上大学的看法要现实得多,如果说要通过个人奋斗才证明自己的价值,

那么能够考上大学就是一个证明,自己是优秀的。她的要求不高,只要能上大学,无所谓什么学校,

什么专业,当务之急是要利用这个机会跳出陕北这块穷地方。
77#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6:19 | 只看该作者
"太不一样了,在村里干一年,弄不好还要欠队里的口粮,一个壮劳力的工值合不到五分钱,要

是成了国营企业职工,每月三四十元工资,那可富得流油儿啦。"
  郑桐无动于衷地说:"我无所谓,在村里当知青也没见饿死我,到工厂去挣几十元工资也富不到

哪儿去,我随便,分到哪儿也无所谓。"
  郭洁说:"郑桐,你丫是看书看傻了吧?这可当不了饭吃,招工是咱们知青一辈子的大事,要是

耽误了,你得后悔一辈子。"
  郑桐边翻书过回答:"我不和你们争,有好单位你们尽管去,我扫大街都成。"
  曹刚说:"蒋碧云,郑桐最近是怎么啦,象傻了一样?是不是得了精神病了?你好象一点儿也不

着急?"
  郑桐抬起头来:"你丫才有病呢,我只不过懒得当俗人罢了。"
  蒋碧云笑道:"别看你们平时睡在一个土炕上,其实你们谁也不了解他。"
  曹刚说:"我看你也未必了解他,你知道他成天在想什么?"
  "我当然了解他,要不然我能看上他么?郑桐,还有个好消息,也许你比较感兴趣,县教育局在

招聘中小学教师,插队三年以上的知青都可以报名,不过要经过统一考试和面试才能录取。"
  郑桐的眼睛里突然放出光来:"真的?这倒是个好消息。"
  蒋碧云得意地对知青们:"你们看,这是有病的人么?还是我了解他,他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

和你们这些俗人不一样。"
  郭洁不以为然地说:"我操,我们是俗人,他是什么?是圣人?"
  蒋碧云大声说:"离圣人恐怕还有段距离,不过,他肯定是个不同凡响的人……"
  黄昏时,郑桐和蒋碧云并肩坐在石川村后的山梁上,这是当年钟跃民和秦岭见面的地方,钟跃民

走后,这里成了郑桐和蒋碧云幽会的地方。
  暮霭中的黄土高原显得凝重,苍凉,如血的残阳斜照在纵横起伏的山峁上,放眼望去,天地浑然

一体。不远处的山坡上,放羊的杜老汉扯着嗓子唱起信天游《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山丹丹那个开花哟,
  红艳艳。
  咱们那个哥哥回家走,
  哥哥回家走。
  ……
  郑桐和蒋碧云每次幽会话都不太多,两人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无言地坐着。这些年郑桐在

疯狂地读书,在外人看来,郑桐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书呆子,这类书呆子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对身

边发生的事不闻不问,似乎进入一种痴呆状态,很容易被人当成精神不正常。有一次过年,知青们包

饺子,郑桐却坐在院子里看书,曹刚等人想捉弄一下这个书呆子,就把饺子全部吃掉,根本没给他留

。郑桐看书一直看到天黑,忽然觉得饿了,于是走进伙房找饭吃,曹刚说∶"你不是刚吃完饺子吗?

"郑桐一愣,马上说∶"哦,对不起,我忘了。"说完就上了炕睡觉去了。这件事在知青点成了经典笑

话。当时蒋碧云去公社办事不在知青点,回来后听说了此事,她和曹刚大闹了一场。
  蒋碧云感觉到,这些年郑桐的书没有白看,他在思索着什么,他的思想正在发生着一种深刻的,

近乎涅式的蜕变,他的脑海中时时闪现着思想的火花,对于人生和命运产生了一种深邃的感悟。面对

郑桐的这种变化,蒋碧云既欣慰又惶恐,她不知道这对于郑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郑桐终于打破了沉默:"碧云,我想去县教育局试试,你同意吗?"
  蒋碧云温柔地替他整理着衣领说:"我和你一起去,我想我当个小学教师还是可以胜任的。"
  郑桐说:"我想教中学,语文、历史、地理,教这些课我都没问题。"
  "你自学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我真为你高兴。"
  郑桐的眼睛望着远方,沉思道:"知识……真是个好东西,它能使人清醒,使人大彻大悟,就象

在漫漫长夜中的火把,给你光明,给你温暖,当你进入一种境界以后,世俗的东西就不太重要了,你

无暇去考虑物质生活的富足与贫困,你获取知识,是为了进行一种思考,一种自我完善。"
  "那么你在思考什么?完善什么?总之,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你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当年陈寅恪在悼念王国维先生的悼文中提到,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真是一种极高的境

界,令人高山仰止啊。"
  "郑桐,难怪他们说你怪,连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你思考的问题中,有什么具体的东西。"
  郑桐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以史为鉴,历史是一面镜子,现实中的一切都能在历史中找到参照

,我在想,人类大概是最不长记性的一种动物。那天的傍晚,我就坐在这里看书,我看的是《第三帝

国的兴亡》,我看着看着突然猛地抬起头来,发现太阳正在下山,西边的山峁上洒满了落日的余晖,

天地都是金灿灿的,象是在燃烧,面对如此辉煌的落照,我竟然感到周身寒彻,就象掉进了冰水中,

历史的画面何其相似,我想起了六六年的红八月,那个记忆中的八月,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一种

鲜红的色调,这不是红旗、红袖章、红语录本,而是受难者的鲜血……那个娇阳似火的八月,映入眼

帘的,到处是鲜血呵,为什么会这样?这发生的一切都有些什么理由呢?难道我们这个民族天生就以

杀戮为乐事?在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整个民族的理性都到哪里去了,一个人疯狂了可以原谅,但一

个民族疯狂了,失去理性了,这个民族就是不可原谅的……"蒋碧云震惊地搂住郑桐:"天那,你想

得太出圈儿了,不要再想了,你的胡思乱想太危险,你该不是想故意表达一种深奥吧?"
  郑桐仿佛沉浸在一种意境中,他目光迷离地凝视着远方,嘴里在喃喃自语:
  ……我是肉体的诗人也是灵魂的诗人,
  我占有天堂的愉快也占有地狱的苦痛,
  前者我把它嫁接在自己身上使它增殖,
  后者我把它翻译成一种新的语言……
  蒋碧云听出来了,这是惠特曼的诗,郑桐曾说过,他最烦的就是徐志摩、戴望舒这类的诗人,他

们的诗句甜腻腻,哼哼叽叽的,很容易使男人阳痿。他喜欢惠特曼的《草叶集》,那才是饱含着理性

的诗,是男子汉的诗。
  郑桐似乎是在梦呓:
  ……啊,我的灵魂,
  我们在破晓的宁静的清凉中找到了我们自己的归宿。
  我的声音追踪着我目力所不及的地方,
  我的舌头一卷就接纳了大千世界……
  郑桐凝视着暮色沉沉的黄土高原,宝蓝色的苍穹上,一勾残月已经升起,信天游的歌声飘零处,

衰草凄迷……
  蒋碧云迷茫地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耳边传来郑桐低沉的声音:
  ……我把自己交给秽土,
  让它在我心爱的草丛中成长,
  如果你又需要我,
  请在你的靴子底下寻找我……

  第十四章

  特遣队,出击!钟跃民的战前动员,喂!弟兄们,你们知道子弹或弹片击中人的动脉时会出现什

么情况吗?我来给大家描述一下……吴满囤的身体随着火光腾起……他的身体慢慢落进雷场,又触发

了两颗雷,又是两声爆炸

  一九八一年是钟跃民当兵的第十二个年头,也是他升任连长的第三个年头。三年以前,钟跃民、

张海洋、吴满囤三人同时由副连级升为正连级,钟跃民任一连连长,吴满囤任一连指导员,张海洋调

到军部侦察处任参谋。
  关于张海洋的调动,钟跃民和吴满囤都心知肚明,这肯定是由于他父亲的关系,听说军里有个首

长是他父亲的老部下,张海洋调机关工作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善意安排。据说有个规定,凡是调入北京

各总部机关工作的军官,必须要有在军一级指挥机关工作过的经历,如此看来,张海洋已经走出了曲

线调动的第一步,下一步就该往北京总部机关挪了。由于大家都是哥们儿,有些话根本用不着点破,

谁有路子谁走,这不算不仗义,再说,朋友有了更好的前途,大家应该高兴才对。
  那天张海洋和吴满囤都喝得酩酊大醉,张海洋那天喝了八两"五粮液",早已醉得满嘴跑舌头,

他大包大揽地拍胸脯保证,他就是侦察一连派往军部卧底的探子,军部那儿有点儿风吹草动,他立马

儿要和弟兄们通通气。还有,他到了军机关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和政治部干部处的人"套磁",干部

处有朋友吃不了亏,将来弟兄们也得往上面挪挪。
  钟跃民那天没醉,对张海洋的许愿不感兴趣,因为他从来就没想在部队长干,他倒巴不得让自己

转业,他打算再过两年就找个理由转业,因为刚刚提到正连职就提出转业要求上级绝不会同意,尤其

是侦察分队的军官,培养一个很不容易,不会轻易批准你转业。看来只能再熬两年了,那时大批的军

校毕业生会涌进部队接替他们这茬儿军官,到那时钟跃民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这年秋天,钟跃民回北京休探亲假,刚刚到家不到两个星期,却突然收到部队十万火急的电报,

钟跃民看了电文一眼,叹了口气道∶"得,又来事了,我说老爸,我能在你们部机关订张卧铺票吗?

我得回部队去。"
76#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5:46 | 只看该作者
 周晓白说:"你是不是有种失落感?"
  "没有,我和她相处时间很短,还没找到感觉就结束了,我好象一开始就丧失了主动权,无论是

合是散,主动权都在罗芸手里,不过我还是应该感谢她。"
  "为什么?"
  "她无意中把你推到我身边,你知道吗?我早就喜欢你,那时碍于你和钟跃民的关系,我根本不

能流露出来,现在我想咱们之间不该再有障碍了。"
  "袁军,你要我说真话吗?"
  "当然。"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信任的朋友,可是要叫我爱你,恐怕还得再等等,我不想瞒你,钟

跃民即使把我伤成这样,我心里还是有他,忘不了他,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等他来可怜我,我有我

的自尊,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要。"
  袁军说:"这我理解,我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不愿意做的事就别勉强。"
  周晓白叹了一口气:"这次休假回北京,我本想找钟跃民单独谈谈,可一见了他,我又什么也说

不出来了,他又很忙,我实在是找不到机会和他谈,袁军,再给我些时间,行吗?"
  "没问题,我可以等。"
  汽笛响起,一列客车进站了。
  周晓白伸出了手:"袁军,再见吧,我会想你的。"
  袁军握住她的手:"再见,多保重。"
  列车开动了,周晓白从车窗里探出身子向袁军招手告别。
  袁军站在月台上,望着远去的列车若有所思……
  熟悉袁军的人都说,自从那年他排除哑炮负伤后,他整个象换了一个人,仿佛突然就成熟起来。

从连长季长河、指导员吴运国到班长段铁柱都觉得袁军不太正常,他们甚至怀疑袁军这次负伤留下了

后遗症,怎么一个成天发牢骚,老实个三五天就要惹事的袁军突然变成了好兵,他的表现简直可以报

到政治部树典型了,这是真的假的?别是这小子在憋什么坏吧?他们密切观察了袁军很长时间,没发

现什么异常,才放了心。
  其实袁军还是袁军,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不过是恋爱了,他爱上了周晓白。他认为和罗芸那段暂

短的相处不过是瞎起哄,反正他当时就没有太多的感觉,罗芸上学以后他也没有想念过她,罗芸给他

来过几封信,袁军连看都没看就撕了,袁军不想再和她来往了,从这个女人的行为来看,和她连做个

普通朋友都不可能,袁军交朋友的原则是要讲义气,这个罗芸显然还不知道义气为何物。
  至于周晓白,袁军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他在整个养伤期间都是周晓白在照顾他,袁军心里早就生

出了很多想法,但碍于钟跃民的关系,他只好保持沉默。其实在钟跃民和周晓白刚开始交往时,他就

料到他们迟早会分手,他和钟跃民从小一起长大,太了解他了,这是个始乱终弃的家伙,至于结婚成

家他大概连想都没想过,要是哪天有人强迫他娶个老婆回家过小日子,那你还不如杀了他。袁军对钟

跃民的生活方式持宽容态度,站在男人的立场上,他不觉得钟跃民有什么值得指责的地方,所以当他

得知钟跃民和周晓白分手的消息时,袁军颇感欣慰他庆兴的是钟跃民这家伙终于转移了兴趣,他大概

又想起玩新的游戏了,这就对了,你钟跃民愿意游戏人生,那是你的事,但你别占着位子瞎起哄,让

别人也惦记不成,不管从哪方面看,周晓白都是个不错的姑娘,你钟跃民若是不想要就早说话,袁军

认为自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他愿意娶周晓白为妻,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
  袁军认为,一个人真正进入恋爱状态时,就应该是个成熟的人了,如果你再三天两头惹事,那么

你爱的那个人就会缺少安全感,哪个女人不喜欢有安全感的男人呢?
  应该说是女人使袁军成熟起来的。他从班长干起,又提干当了排长,两年以后他又成了副连长,

当年的指导员吴运国成了坦克团的副政委,连长季长河调到了军司令部主管作训工作,当年的班长段

铁柱是现任的连长,仍和袁军搭挡。袁军对于自己这一辈子不再有别的想法了,除了在军队,他不知

道自己还能干点儿什么。
  袁军身穿工作服,正和几个战士一起在坦克库里检修坦克履带。
  一个战士匆匆跑来:"副连长,有人找你。"
  袁军用棉丝擦着沾满油污的手问:"什么人找我?"
  战士说:"一个女的,在你宿舍等着呢。"
  "女的?"袁军怎么也想不起来会有哪个女的来找他。
  战士们一块儿起哄道:"副连长的女朋友来了吧?"
  "副连长,你该请客了。"
  袁军笑道:"去去,起什么哄?我女朋友多了,一天来一个,我天天请客?都给我闭嘴。"
  战士们哄笑起来。
  袁军推门走进宿舍大声问:"谁找我?"他突然愣了。
  罗芸站在屋子里,正向他微笑,几年没见,罗芸的身材比以前丰满了些,她穿着一身新换发的女

式裙服,波浪般的长发从无檐军帽下披散到肩上,她微笑着说∶"袁军,没想到是我吧?"
  袁军愣了片刻说:"是没想到,你怎么来了?"
  "毕业了,当然得回来了。"
  "你找我有事吗?"
  "袁军,你这是什么话?你没忘了咱们的关系吧?"
  袁军冷淡地说:"对不起,我还真忘了咱们是什么关系了,你能提醒一下吗?"
  罗芸走过来抚摸着袁军的脸轻声说:"你别这样,我知道你生我气了,可你知道吗?当时我确有

难处,何况我也托周晓白把我的意思转告了你,我相信你会理解的,你看,我现在已经毕业了,这不

是又来找你了吗?真的,袁军,我没有变心。"
  袁军沉默不语。
  "我给你写过信,可你从来不回信,袁军,你不该这样对待我,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袁军看着罗芸轻轻摇摇头:"罗芸,咱们恐怕不太合适,我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不会为这点小事

计较,我只是觉得你太工于心计,我不是你的对手,和一个女人打交道时,总要防着一手,这感觉太

糟糕了。"
  罗芸惊讶地说:"你竟这样看我?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吗?"
  "以前的事何必再提,尽管都是些小事,但给了我一个感觉,一到关键时刻,你的友谊是靠不住

的。"
  罗芸被激怒了:"这些看法大概是周晓白灌输给你的吧?袁军,我来找你,并不是想向你祈求什

么,我罗芸也不是找不着男朋友,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你别自我感觉太好了。"
  袁军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别这么激动,要是为我可不值得,我是什么人你该知道,当年在什

刹海冰场要是没碰见你们,我和钟跃民也得去拍别的小妞儿,关键是过程,至于拍上谁并不重要,反

正上当的小妞儿有的是。"
  罗芸冷笑:"袁军,你还是当年那副流氓相。"
  "那你该庆幸才是,和我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没让我占了什么便宜,老实说,我一直有这个企图

,不过是没找着机会罢了,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这倒是个机会。"
  袁军向罗芸步步逼进。
  罗芸惊慌地站起来:"你要干什么?我要喊人了。"
  袁军笑笑:"全连人都知道我女朋友来了,这儿又是我的宿舍,我怕什么?顶多是笑话我急了点

儿……"
  罗芸猛地推开门,跳出门外:"袁军,你耍什么流氓?我要找你们政委告你。"
  袁军做出要追赶的姿态:"咱们先把事儿办了,你爱到哪儿告到哪儿告……"
  罗芸吓得跑起来。
  袁军大声喊:"通讯员,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连部通讯员匆匆跑来:"副连长,有事吗?"
  袁军笑着摆摆手:"没事儿,你回去吧。"
  连长段铁柱推门进来:"袁副连长,我刚才看见你女朋友跑得挺急,就象后面有鬼追她似的,你

小子八成是和人家动手动脚了吧?"
  袁军大笑∶"何止动手动脚?我邀请她陪我睡一会儿,她就吓跑了。"
  段铁柱说:"什么?陪你睡?这象话么?你给我说清楚,你小子是不是已经得手啦?你他妈领证

了没有?就敢这么色胆包天的干……"
  此时在陕北石川村的知青点,知青们都喜气洋洋地聚在院子里,大家都围着刚从县里回来的曹刚

,他们早就听到传说,国家要在知青中大规模招工,知青们都很兴奋,这些年来知青们几乎没有任何

收入,每年无论怎样苦干,到年终时还要倒欠村里的口粮钱,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所以一听到国家要

招工的消息,知青们兴奋得简直难于言表。
  曹刚大声喊道:"哥几个,好消息,我刚从县里回来,据可靠情报,这次招工的范围是下乡三年

以上的知青,也就是说,咱们知青点的人应该是百分之百有戏。"
  蒋碧云问:"都有些什么单位?"
  曹刚说:"最好的单位是从内地迁到三线的军工企业,都是全民所有制企业,咱们的首选目标当

然是国营企业,还有的就是县属企业和商业系统,对了,郑桐呢?"
  蒋碧云说:"他在窑洞里看书呢。"
  "快把他叫出来,这小子怎么对招工无动于衷?"
  蒋碧云喊:"郑桐,快出来,有好消息。"
  郑桐拿着一本书懒洋洋地走出窑洞,无所谓地说:"不就是招工吗?我早听说了。"
  曹刚奇怪地问:"哥们儿,你好象没什么兴趣?"……[rm=360,300,1]http://www.webjb.org/pub/img/01118/xslm-ql1.mp3[/rm]
  "是兴趣不大,反正是干活儿,在哪儿干不一样?"

[ 本帖最后由 少兵 于 2006-4-25 11:13 编辑 ]
75#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5:22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三章
  出枪的速度一定要快,拔出枪的同时子弹出膛,要一枪毙命,子弹要打进敌人的眉心……张海洋

如是说。我的声音追踪着我目力所不及的地方,我的舌头一卷就接纳了大千世界……郑桐在低语。
  钟跃民和张海洋自从第一次看见宁伟起,就认定这个家伙是个不同凡响的兵。没有人比宁伟更适

合当兵了,当时他用酒瓶袭击那个侮辱他的老兵,出手之快,气势之凶狠,给钟跃民和张海洋留下极

深刻的印象,特别是他的心理素质,绝对是超一流的,在出手前毫无征兆,神态安详地喝着酒,浑身

都处于松弛状态,突然动如闪电的一击,使之风云变色,简直是天生的杀手。要知道当时他只是个没

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新兵,钟跃民和张海洋认为,具有这种素质的士兵,如果给予严格训练,掌握

了各种军事技能,将来一旦上了战场,绝对是个令人胆寒的勇士。
  宁伟的外形毫不起眼,中等身材,身子瘦瘦的显得有些单薄。他的话不多,嘴也有些拙,开班务

会的时候很少发言,他的学历是高中毕业,但那几年正是乱糟糟的时候,高中教育形同虚设,宁伟的

实际文化程度连初中都不到。但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家伙,在刚开始进行训练的时候,竟让全连的干部

大吃一惊。他第一次参加五公里越野训练,竟跑得很轻松,除了背着自己的装备还接过了同班新兵的

两枝冲锋枪背在背上,五公里全程跑完后,别的新兵都累得瘫倒在地上,宁伟却脸不红气不喘,谁也

闹不清他的体能潜力到底有多深。
  连里的第一号大力士是一个叫张大柱的山东籍战士,他身高185米,体重83公斤,肌肉发达,伸

出手掌象个蒲扇。助民劳动时扛大米,老兵们互相叫板,要比一比全连谁的力气最大,张大柱力压群

雄,二百斤的麻包竟扛起了四包,整整八百斤。就是这个张大柱有一天和宁伟掰腕子,两人竟足足对

峙了五分钟不分胜负。当时钟跃民观看了这场比赛,他心里暗暗吃惊,这个貌不惊人的宁伟竟如此臂

力过人,以前他还真看走了眼。
  宁伟天生是个当兵的料,他对各项军事技术有着异乎寻常的痴迷,训练的时候根本不用班长督促

,他甚至主动给自己加码,侦察分队的训练科目中有一项徒手碎砖的训练,宁伟初练时急于求成,一

掌下去砖没碎手倒骨折了,一时成了全连的笑柄,宁伟伤愈以后,不声不响地偷偷练习,谁也不知道

他是怎么练成的,三个月以后考核时,宁伟一拳竟击碎了整整八块砖,全连的干部战士这才发现,宁

伟绝对是个不可轻视的家伙。
  最近宁伟缠上了钟跃民和张海洋,他要求这两位排长在训练方面给他开小灶。
  宁伟站在靶场的射击线上,两腿微微叉开,腰上系着快枪套。
  张海洋在做示范动作,他以极快的手法拔出手枪,左手顺势向后一抹,打开手枪机头上的保险,

枪声几乎同时爆响起来,二十五米外的两个瓶子被打得粉碎……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宛

如西部片里的牛仔。
  宁伟学着张海洋的手法在反复练习拔枪动作……
  张海洋说∶"拔枪的速度一定要快,而且绝对不能有无效动作,你握枪的右手向前伸,左手掠过

手枪的准星和缺口,将机头从保险档位轻轻拨向后部的待击发档位,手法要轻,落点要准确,不然就

要影响射击精度,当你的左手拨开保险时,右手食指应该果断击发,记住,左手拨开保险后,应该远

离枪身后部,不然在手枪复进机的作用下,后座力将套管后撞会伤了你的手,这仅仅是'五四'式手

枪的射击手法,因为它的保险设计在机头上,使用别的型号手枪手法和这不同。"
  宁伟喃喃自语道∶"速度第一,除了速度,还是速度……"
  "对,与敌突然遭遇,短兵相接,你不能有丝毫的犹豫,拔出枪的同时,子弹就要出膛,要一枪

毙命,子弹要打进敌人的眉心,然后迅速捕捉第二个目标,间隔不能超过一秒钟,直到弹匣里的八发

子弹全部打光,你的出枪速度越快,越能立于不败之地。"
  张海洋做出各种示范动作,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似乎在悠闲地散步,然后突然拔枪,转身射击…

…枪声不间歇地响着,靶位上摆放的一排瓶子一个个被击碎……
  钟跃民禁不住宁伟的纠缠,也只好认下这个徒弟,在散打训练开始之前,钟跃民和宁伟在训练场

上有一番对话。
  钟跃民问道∶"宁伟,你的各项军事技术已经是全优了,为什么对徒手格斗和射击有这样浓厚的

兴趣,我得先闹清楚你在想什么。"
  宁伟说∶"钟排长,我喜欢这两项技术,尤其是格斗,我小时候和别人打架时就发现,我和别人

不一样,别的孩子一见了血就吓坏了,可我一见了血就兴奋,上中学时,我们那一带有个有名的玩主

,有一天他站在我们学校门口,我正好放学从学校里出来,他硬说我和他'犯照',伸手给了我两个

嘴巴,我们俩就厮打起来,后来他掏出了刀子,我连想都没想,一把就攥住了他的刀刃,我的血一下

子就冒了出来,象泉水一样,他一见血就软了,居然松了手,可我见了血倒是胆壮了,抢过刀子就给

了他一下,从此这个玩主再也没敢在这一带露面"
  钟跃民眯起眼睛凝视着宁伟∶"看来你小子是个危险人物,性格中有种嗜血的东西,暴力倾向很

重,说实话,我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认你这个徒弟。"
  宁伟央求道∶"钟排长,我又不是天生的强盗,哪次打架不是别人先招我?我从来不主动攻击别

人,再说,咱们是个特殊的兵种,你总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兵都是熊包吧?"
  钟跃民想了想∶"这倒也是,军人上了战场就是职业杀手,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宁伟呀,我发现

你小子身上的杀气太重,出手太黑,这很危险。"
  "是!钟排长,我记住你的话。"
  "宁伟,我当然希望自己手下的兵个个是高手,将来上了战场都是超一流的杀手,可你得明白,

战场是个特殊环境,一出手就要制敌于死命,那是个以命相搏的地方,而在战场以外的环境,你要明

白,自卫和杀人是两个概念,当你自卫时,你可以使用擒拿技术制服对方,要是你一出手就扭断对方

的颈椎,那你也该活到头了。"
  "是!"
  "还有,你的文化基础太差,要抽时间多看看书,一个人最怕的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就算

你的功夫再强,也是个末流角色,咱们早晚都要离开军队,靠打打杀杀是养不活自己的,你要学些谋

生的本事。"
  "是!我记住了。"
  钟跃民和宁伟身戴护具在对练散打,宁伟被一拳打倒,他满脸是血迹,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起不

来了。
  钟跃民凶恶地踢了他一脚,喝令他爬起来。
  宁伟挣扎着站起来,摆出格斗的架势,钟跃民转身一个侧踢,踹中宁伟的胸口,宁伟被踹出三米

多远,仰面摔倒……宁伟抹了把鼻血,咬牙爬起来扑上去。
  钟跃民凶狠的眼睛盯着宁伟,他左挪右闪,频频出拳∶宁伟,你不是见了血就兴奋吗?我就让你

见见血,有多大能耐你就使出来,把我打倒你才算出师……
  宁伟凶狠地扑上去,鼻子又中了一记重拳,他的视野渐渐模糊……
  周晓白终于被推荐去第四军医大上学,她临行的那天,袁军执意要去送她。
  在部队驻地附近的一个小火车站上,简陋的站台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人,周晓白背着背包,一

副要远行的样子,袁军替她提着旅行包。
  袁军叮嘱道:"晓白,到了军医大别忘了给我写信。"
  周晓白神色忧郁地说:"我会给你写信的,你要保重自己,毕竟是受过重伤的人,比不得从前了

。"
  袁军恋恋不舍道:"晓白,咱们认识有好几年了吧?这其中发生了多少事,想起来象做梦一样。

"
  "你又想起罗芸了吧?你们还通信吗?"
  "她来过几封信,我没有回信。"
74#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4:57 | 只看该作者
郑桐幸灾乐祸地说:"你小子也有今天?"
  袁军有些伤感∶"跃民,我下星期就要回部队了,晓白和我一起走,咱们分别好几年了,好不容

易见一面,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又要分手了,再见面又不知哪年了。"
  钟跃民张开双臂搂住袁军和郑桐说∶"多保重吧,弟兄们,咱们常联系……"
  电话铃响了,钟跃民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电话∶"喂,是那一位?"
  话筒里没有声音。
  "喂?是谁?请说话。"
  话筒还是没有声音。
  钟跃民愤怒了:"喂,是谁?不说话我可挂啦,有病是怎么着?这大半夜的。"
  话筒里传来一个姑娘怯生生的声音:"别挂,跃民,是我,你听得出来吗?"
  "……周晓白?是你吗?"
  "是我,跃民,昨天在餐厅我心情不好,对不起,我失礼了。我想见你,可以吗?"
  "这……袁军知道吗?"
  周晓白发火了:"我要见谁用得着向他汇报吗?跃民,我不是老虎,吃不了你,你总不至于就这

点儿胆子吧?"
  钟跃民口气强硬起来:"我能怕谁?不就是个袁军吗?再说你也没嫁给他,我有什么不敢见你的

?"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印象中的钟跃民,请你明天晚上在新侨饭店门口等我,好吗?""好,不见

不散。"
  北京的新侨饭店西餐厅这些年似乎变化不大,在钟跃民看来,桌布还是当年的桌布,连椅子的式

样都没变,还是那种蒙着米黄色卡其布面的软椅,钟跃民还记得当年他趁着停电扛走人家一把椅子的

事。
  钟跃民和周晓白相对而坐,两人都穿着军装,坐在餐厅里很引人注目,毕竟来这里用餐的军人不

多。周晓白毫不掩饰地注视着钟跃民,目光里很复杂,钟跃民很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目光
  钟跃民没话找话地问:"晓白,这些年你还好吧?"
  "我不太好,心里总想着你,能好吗?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这是单相思,甚至有点儿贱,可我

骗不了我自己。"
  "晓白,你是不是恨我?没关系,要是恨我你就直说。"
  "说不清,爱和恨的界限本来就很模糊,更何况我想恨你也恨不起来。"
  "你今天找我来,不是为说这些吧?"
  周晓白凝视着钟跃民:"跃民,你怎么这样冷漠?难道连和我叙叙旧的心情都没有了?你以前可

不是这样,相比之下,我倒更喜欢当年在冰场上那个嘻皮笑脸追女孩子的钟跃民,而不是眼前这个一

本正经的解放军营长。"
  钟跃民笑了:"对不起,当兵都当傻了,见了女孩子不知该说什么,你别介意,我会慢慢适应的

,请给我点儿时间,我正努力找回当年那嘻皮笑脸的感觉。"
  周晓白也笑了:"这就好了,还是我熟悉的那个钟跃民。"
  钟跃民忙不迭地摆弄起刀叉狼吞虎咽起来,周晓白没动刀叉,只是静静地看着钟跃民吃。
  "跃民,你慢点儿吃,这儿不是野战军,没人和你抢,你就不能斯文点儿?"
  钟跃民嘴里塞满了食物,边使劲下咽边回答:"我刚当兵时,比你还斯文呢,后来我发现,部队

不需要绅士,也容不得你细嚼慢咽,动作稍微慢点儿,菜就没了,我才斯文了一天就明白过来了,什

么绅士,顾不了这么多啦,抢,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你没在基层连队呆过,没见过我

们吃饭的阵势,比如有一天连队吃面条,你离着食堂二十米就能听见一片呼噜声,和猪吃泔水的声音

差不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是猪圈呢。"
  周晓白大笑起来:"你的嘴还这么损?"
  "晓白,你和袁军的关系进展得怎么样了?"
  周晓白马上收敛了笑容:"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和你谈谈袁军的事,他是你的好朋友,人也很好

,可我一直没答应他,总想找个机会问问你,你知道,你我见个面并不容易。"
  钟跃民无所谓地说:"这好象不关我的事,你没有必要征求我的意见。"
  周晓白突然来了气,她把手中的刀叉摔在桌上:"钟跃民,你是个混蛋,你忘了咱们是怎么认识

的了?当初你就不该嘻皮笑脸的来招我,等我爱上了你,你又漫不经心地把我甩掉,你知道这些年我

是怎么过来的吗?"
  钟跃民自知理亏地小声说:"晓白,你小声点儿行不行?你看,还说给我接风洗尘呢,吃你一顿

饭还得挨骂,别这样,女孩子应该温柔些,要不可嫁不出去了。"
  周晓白余怒未消地瞪了他一眼:"给你温柔还少吗?你珍惜吗?嫁不出去也是我的事,你管得着

吗?"
  "是,是我不好,我该死,我有罪,我欺骗了你纯洁的感情,我向你道歉……"
  "你就接着忏悔吧,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钟跃民有点儿烦了:"晓白,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我钟跃民什么时候向人道过歉?你还不依

不饶了?"
  "看吧,本性终于露出来了,什么道歉?都是假的,就最后那句话才是真的,算了,咱们别互相

指责了,跃民,以前的事不提了,我希望今后咱们还是好朋友,行吗?"周晓白无可奈何地说。
  "那当然,咱们永远是朋友,不过,你得和袁军打个招呼,他可不能吃我的醋,要不是我高风亮

节,能有他小子今天?他可不能吃水忘了挖井人。"
  周晓白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又耍贫嘴是不是?实话告诉你,我会一直看着你,我倒要看看你

将来的妻子是什么人,她能比我强到哪儿?要是还不如我,就别怪我当第三者。"
  钟跃民又露出了玩世不恭的本色:"别吓唬我,我这个人还是挺有贞操观的,美人计对我不起作

用……"
  "呸!服务员,结帐!"
  钟跃民和周晓白出了新侨饭店的大门,沿着崇文门大街并肩而行。
  周晓白突然问道∶"跃民,你和我说实话,当年你提出和我分手,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我不是在信上和你说了吗?"
  "不对,我不相信那是你的真实想法,我也不太相信那个叫秦岭的女人有这么大的魅力,能使你

不顾一切,事实上你们也只是相处了很暂短的一段时间,然后她连影子都不见了。"
  钟跃民骂道∶"这都是郑桐和你说的?这个重色轻友的混蛋。"
  "你别冤枉郑桐,我问过他,他一个字不向我透露,是蒋碧云说的。"
  "嗯,这还差不多,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你这个人太"轴",知道什么叫"轴"吗?这是北京人

形容爱钻牛角尖的人常用的一个词。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这种"轴"法儿我才和你分的手,你把我

吓着了,我还没向你承诺过什么,你已经要死要活了,咱们要是接着走下去,我敢说,你早晚会因为

我的原因把命搭上,晓白,你是个对爱情很执着的女人,也许在很多男人眼里,这是天大的优点,但

我敢说,你对我并不合适,我不是个守着老婆孩子过小日子就能心满意足的男人,我也不是个安份守

己的人,我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如果一种生活方式过腻了,那我会马上再换一种生活方式,在我

看来,当年插队时要饭和现在当兵只是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无所谓哪种好哪种不好,这两种生

活方式我都会高高兴兴地投入进去,我把它当成游戏。如果这两种游戏都玩烦了,我会再换一种游戏

玩,总之,要玩得高兴。晓白,如果我和你生活在一起,你能理解我这种玩法吗?你能和我一起玩吗

?"
  周晓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能,尽管我很爱你,我只能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我知道,结婚,生孩子,教育孩子,将来考大学,大学毕业后再帮助孩子找个好工作,孩子有

了孩子你再帮着带孩子……你可真行,幸亏没和你结婚,不然我早烦你了。"
  "照你这么说,你把我甩了是为了拯救我?我还应该感谢你是不是?"
  "当然了,你以为呢?除非你也和我一样,自愿选择过一种'在路上'的生活,你行吗?我的周大

夫,你是那种还没出生就已经被父母安排好一生的人,就象个案板上的小面团儿,父母想怎么捏就怎

么捏,想把你做成馒头还是烤成面包,要不再加点儿棒子面做成混合面饽饽都由父母说了算……"
  "去你的……"周晓白给他一拳,也笑了。
  "晓白,你知道将来和我过日子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吗?我告诉你,如果我去要饭,她会兴高

彩烈地和我一起去,我们还会坐在草堆上边晒太阳边互相捉虱子,就象动物园猴儿山上的猴子一样。

如果哪天我突然觉得安稳日子过烦了,忽发奇想,打算去神农架找野人,去尼斯湖抓怪兽,她都会高

高兴兴和我一起玩……"
  "呸!你找去吧,这样的女人恐怕还没生出来呢。"
  "那我就再等等,现在出世都来得及,我五十多岁时娶个二十多岁的小妞儿,老牛吃嫩草,这多

露脸。"
  周晓白放声大笑,多年来压在她心头的忧郁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钟跃民还是当年的钟跃民,总

能给她带来欢乐,他刚才的解释也不能说没有道理,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并没有什么错误,不过,

她还有些伤感,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她不愿意再想这些,难得和钟跃民在一起,这些年她从来

没这么笑过。
  两人已经顺着崇文门大街走到了前门,周晓白在地铁站口停住脚步,静静地望着钟跃民,钟跃民

发现她还是这么美,只不过她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忧郁。
  "跃民,求你一件事。"周晓白低声说。
  "哦,你说吧。"
  "再抱抱我好吗?"
  "这……合适吗?"
  "我还没答应袁军呢,到目前为止我还是自由的,求你了。"
  钟跃民轻轻揽过周晓白的身子,她的身体象触了电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猛地抬起头迎着钟跃

民送上滚烫的嘴唇……
  "晓白,咱们都穿着军装呢……"
  "我不管,你吻我,最后一次……"
  钟跃民迎住她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一下。
  "对不起,晓白,真的对不起。"
  周晓白突然泪流满面∶"你用不着说对不起,这是我的命……"她推开钟跃民头也不回地跑进地

铁站口。
73#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4:27 | 只看该作者
袁军说:"不会,他昨天在电话里答应得好好的,大家都好几年没见了,也该叙叙旧了。"郑桐

恨恨道:"这孙子,真不仗义,我平均给他发三封信,他才回一封,老说忙,好象全世界就他忙。"
  蒋碧云注视着周晓白,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周晓白,对于钟跃民的前女友,她以前是久闻其名了,

她正以女人特有的挑剔眼光审视着周晓白。
  周晓白发现蒋碧云在注视自己,便半开玩笑地说:"你把我看得有点儿毛了,我的脸上是不是布

满沧桑?"
  蒋碧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好奇,刚到陕北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有几次你的来信还是

我交给钟跃民的,你的字很漂亮,当时我还想,这个周晓白一定和她的字一样漂亮,今天见到你,果

然和我想象的一样。"
  周晓白灰溜溜地说:"谢谢,不过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钟跃民甩了?"
  袁军安慰道:"你别这么说,那时大家还都是学生,都很幼稚嘛。"
  蒋碧云说:"袁军说得对,少年时的爱情恐怕是靠不住的,变数太大,我当时对钟跃民的印象也

不错,他是个不错的大男孩,性格挺可爱,一肚子坏水,可即使是冒坏水的时候,也不招人讨厌,说

实话,那时我也有些动心,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周晓白很注意地问:"为什么?"
  蒋碧云一笑:"这是个很容易使女人受伤的男人,就象狗熊掰棒子,随掰随扔,这对女人来说,

太不公平。"
  郑桐说:"依你的意思,怎么才叫公平?"
  "要是你不想要这个棒子,最好别掰它,让它好好长着,等愿意要它的人来掰。"
  郑桐坏笑了一声:"真是典型的女人式思维,可还有这么种情况,狗熊本来不在意,因为对狗熊

而言,掰棒子本是一种嗜好,并不一定要吃,就算是掰着玩吧,可有的棒子却当了真,主动把脑袋伸

过去,狗熊当然来者不拒,于是棒子就提出进一步要求,要狗熊停止掰棒子的嗜好,一辈子只吃这一

根棒子。狗熊当然做不到。"
  周晓白骂道:"郑桐,你在拐着弯儿的挖苦我吧?几年没见了,你还这么坏?"
  钟跃民骑着自行车来到莫斯科餐厅的大门前,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破旧士兵军装,军裤的膝盖

上还补着很醒目的补丁,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解放鞋。
  他把自行车停在存车处,存车人马上让他先交存车费,钟跃民浑身乱摸,也没翻出一分钱,他只

好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带钱,请等一下,我让我的朋友来交钱。"
  存车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说:"那你快点儿。"
  钟跃民走进玻璃转门进入大厅,袁军和郑桐激动地迎上去,袁军夸张地张开双臂要拥抱钟跃民。
  钟跃民笑道:"袁军,先别忙着寒喧,赶快去门口替我交一下存车钱。"
  袁军诧异地说:"操,你他妈至于连二分钱都没有吗?又成心出洋相吧?"
  钟跃民和郑桐握手,两人亲热地寒喧着什么,周晓白和蒋碧云站在餐桌边默默地看着他们交谈。
  钟跃民快步走过去,向她们伸出手∶"晓白、蒋碧云,你们好吗?"
  蒋碧云微笑着:"我还可以。"
  周晓白幽幽地说:"我不好。"
  钟跃民装没听见,对走进大厅的袁军说:"今天是谁做东呀?"
  袁军说:"我做东,大家坐啊。"
  郑桐笑道:"你们猜袁军刚才去干什么了?是去替钟跃民交二分钱存车费。"
  袁军上下打量着钟跃民说:"跃民又在成心出洋相呢,看看他这身破军装,还补着两块崭新的国

防绿补丁,这大概是专为探亲准备的礼服。"
  钟跃民解释道:"谁有闲心出洋相?我真的只有这一身军装,连替换的都没有,一洗衣服就盼着

它快点干。"
  郑桐问:"你是不是拿军装和驻地老乡换酒喝了?"
  钟跃民解释道:"我有个战友,家里穷,他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每人都合不上一身衣服,我

们几个战友就帮他凑军装寄回家,结果寄完了才发现忘了留换洗衣服了,每人只剩下穿在身上的军装

,张海洋更倒霉,他把仅有的一身军装洗了晾在院子里,那会儿正赶上老兵复员,不知是谁把他的军

装给顺走了,这小子也绝,愣是一声不吭,第二天早上我们例行五公里越野,他穿身破烂的绒衣绒裤

,背着枪和子弹袋就没事儿人似的窜到队列里,把连长差点儿气疯了……"
  大家都大笑起来,只有周晓白没笑,她在低头看钟跃民的脚,她发现钟跃民竟是光着脚穿鞋,没

有袜子。
  周晓白的眼圈红了:"你怎么连袜子也给人了?"
  "我那战友家人口实在太多了,这还不够呢,上次他家寄来一张全家福照片,我们一看全乐了,

整个一步兵班,一片绿,他爹妈都穿着两个兜的士兵服,象正副班长,弟弟妹妹清一色新军装,象刚

出新兵连的新兵。"
  大家大笑。
  "我对我那战友说,你别着急,等咱们都提干了,就给你们全家换装,换四个兜的干部服,让你

们全家都提干,到那时再照张全家福,就不是步兵班合影了,是教导队合影。"
  众人又是一阵笑。
  蒋碧云说:"你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钟跃民,走到哪儿都这么乐观。"
  钟跃民恭维道:"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气质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你知道吗?郑桐很早就对你

心怀不轨,今天我一看见你就明白了,肯定是郑桐已经得手了。"
  郑桐得意地吹嘘道:"那当然,郑桐有干不成的事么?"
  钟跃民说:"你用的什么招儿?介绍介绍经验嘛。"
  "欲擒故纵。"
  蒋碧云捶了郑桐一拳说:"得啦,别吹了,郑桐有段时间特别灰,简直连寻死的心都有,我能见

死不救吗?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钟跃民问:"罗芸怎么没来?"
  袁军说:"被保送上大学了,和我们也没联系,这个人……怎么说呢?反正心眼儿挺多的。"
  周晓白斜了袁军一眼:"袁军,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当初是谁和她谈恋爱的?不能人一走了,就

这么没情义呀。"
  "当时我不是一时糊涂吗,就算中了糖衣炮弹吧。"
  钟跃民问:"你们说什么呢?"
  袁军说:"说来话长,找个时间再说吧。"
  周晓白心不在焉地扯着闲话,却时时注视着钟跃民,她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她的心境

应该很平静了。她甚至想过,再见到钟跃民她应该做出一副极冷淡的神态,表示对钟跃民已经很无所

谓了。可当她一见到钟跃民,以前的种种设想立即化为乌有,几年来积蓄的怨气又变成了一腔柔情,

她明白自己算是彻底完了,无论钟跃民怎么对待她,她都恨不起来,真可能是前世欠了他的债,这个

冤家。周晓白在盘算着时间,她只有两个星期的探亲假,现在已经用去了一个星期,能不能找个机会

单独和钟跃民见个面,想到这里,她感到有些胆怯,这家伙坐在那里不是狼吞虎咽,就是谈笑风生,

他大概以为和周晓白的恋情早已经过去了,他倒是轻松得很,如果约他见个面,说不定他会装得象个

绅士似的婉言拒绝,满脸透着被无端骚扰的无奈,这个混蛋。
  周晓白忽然感到情绪很低落,她猛地站起来冒出一句话∶"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先走了……"说

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厅。
  蒋碧云对周晓白的小姐脾气缺乏心理准备,她惊讶地问∶"她是怎么了?是谁说了什么话把她得

罪了?"
  郑桐和袁军默默无语,只有钟跃民在专心致志地往面包片上抹黄油,对周晓白的举动似乎视而不

见,他殷勤地把抹好黄油的面包递给蒋碧云∶我说蒋碧云,你这朵鲜花怎么插在郑桐这滩牛粪上啦?

太可惜了,就算是拉他一把,也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呀?
  蒋碧云严肃地说∶你少和我贫嘴,我问你话呢,周晓白怎么啦?
  钟跃民用一种很宽容的口吻说∶"你们女人的思维是跳跃式的,联想力特别强,周晓白同志可能

突然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比如一朵鲜花认准了一滩牛粪,刚要插上去,可是牛粪突然跑了…

…"
  钟跃民、袁军、郑桐坐在大院礼堂的台阶上,这里是他们当年经常碰头的地方,多少坏主意都是

在这里产生的。袁军严肃地说:"跃民,有件事我必须要向你讲明"
  "说吧。"
  袁军迟疑了一下说:"……我想再问你一句,你和周晓白的关系还有可能恢复吗?"
  "没有,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袁军问:"要是我和周晓白好,你不会反对吧?"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当然不反对,晓白也有这意思吗?"
  "我还没有和她说过,我知道她还在想着你。"
  钟跃民说:"要我帮什么忙吗?要不我去给晓白做做工作?"
  袁军苦笑一声:"算了,谁去做工作都比你合适,你一出场准坏事,这事还是我自己办吧。"
  钟跃民又问:"郑桐呢?你也没闲着吧?你和蒋碧云的关系进展得不错呀,那天在老莫就眉来眼

去的。"
  郑桐说:"不好意思,早明铺暗盖了,不过我想这用不着征得你的同意,你钟跃民又不是娘子军

连的党代表?"
  钟跃民问:"郑桐,秦岭有消息吗?"
  "没有,她早离开白店村了,谁也不知道她的消息,她父母都是陕北人,陕北的关系很多,想躲

开你还是很容易的。"
  钟跃民沉默了。
72#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3:50 | 只看该作者
前些天,张海洋和吴满囤约钟跃民去游泳,钟跃民一去就上了当,他们把钟跃民带到一处僻静的

河岸上,说这里可以光着屁股游泳,两人先光着屁股下了水。当兵的都没有游泳裤,游泳时一律穿部

队发的绿色大裤衩,这种裤衩在水里阻力很大,也很不舒服。钟跃民一见他俩下了水,于是也光着屁

股跳进水里,等他游了一个来回后,发现这两个家伙早已穿好衣服坐在河岸上,正不怀好意地冲着他

微笑,钟跃民这时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张海洋提出了两个条件供钟跃民选择,要么进教导队,要么光

着屁股回部队。张海洋还特地警告说,现在没人和他开玩笑,让他不要抱有幻想,在选择之前一定要

考虑好后果。钟跃民考虑了一会儿便妥协了,他知道张海洋绝对会说到做到。在穿裤衩的时候,钟跃

民想,这条裤衩一穿,自己就算搁在部队了。
  公布完提干名单的那天晚上,在熄灯号吹响之前,钟跃民被张海洋叫到操场上的双杠前,从当新

兵时起,这里就是他们三人聚会的地方。
  钟跃民问道:"你叫我到这儿干吗?"
  张海洋说:"这是满囤的意思,他要请客。"
  "这小子平时一分钱都想碾成末儿花,不想过啦?"
  "我也这么说,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不就是提干吗?你家穷成那样,充他妈什么大头?结果这

小子跟我急了,居然敢和我瞪眼,说你要不去就滚蛋,以后少理我,我操,这要放在刚入伍那会儿,

我非打丫一满地找牙不行。"
  满囤抱着一包东西匆匆赶来,他蹲下身,把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罐头,香烟,还有两瓶白

酒。
  钟跃民和张海洋默默地看着他开罐头。
  满囤打开罐头,又打开酒瓶斟满三个杯子,他望着钟跃民和张海洋钟说:"还站着干吗?坐下吧

。"
  两个人默默地坐下。
  满囤举起杯子郑重地说:"都端起来,干了。"
  三人把酒一饮而尽。
  满囤又重新斟满:"再干。"
  三人连干三杯酒。
  满囤突然变得很激动:"两位兄弟不是外人,别笑话哥哥……"他突然朝一个方向跪下,连连嗑

了三个头便声泪俱下:"爹、娘,儿子给您二老嗑头啦,儿子没给爹娘丢脸,儿子在部队提干啦,咱

们家有盼头啦,俺能养家了呀……"
  满囤嚎啕大哭起来,多年的委屈和压抑在一霎间都释放出来。
  钟跃民和张海洋被满囤哭愣了。
  钟跃民抱着满囤的肩膀劝道:"以后就好了,排级工资五十二块,你能养家了,这是好事呀,你

该高兴,弟兄们也为你高兴呀。"
  满囤擦着眼泪哽咽道:"两位兄弟,照理说,和你们认兄弟,俺是高攀了,你们够意思,从没嫌

弃俺,这几年你们连件新军装都没穿过,全寄给俺家了,俺一个穷小子,真拖累弟兄们了,俺代表全

家给你们磕头啦……"
  满囤又要跪,钟跃民和张海洋慌忙扶住他:"哥们儿,你这就没意思了,咱们不是哥们儿吗?"
  满囤又抓起酒瓶子:"好吧,我什么也不说了,该怎么报答弟兄们,俺姓吴的心里有数,喝,这

两瓶酒今天要喝完,谁也别装熊。"
  钟跃民一口干掉杯中的酒大声道:"喝,为告别咱们的士兵生活,一醉方休,只要明天早晨能爬

起来就行。"
  张海洋牛皮哄哄地说:"起不来也没关系,叫人给教导队带个信儿,就说大爷喝多了,晚一天去

,怎么啦?"
  钟跃民笑道:"看把你牛的?不就是个小排长吗?"
  钟山岳自从被解除隔离审查以后一直没有分配工作,已经在家赋闲好几年了,他在被审查期间,

部里又提升了几个副部长,因此在职的副部长已经达到七八个了,实在没有位置可以安插。尽管钟山

岳心急如焚,可是象他这类情况的干部实在太多了,组织部门也毫无办法。钟山岳和大多数在文革初

期受到冲击的老干部一样,公开的说法都是自己还年轻,身体条件也不错,还想为党为人民多做几年

工作。其实谁都明白,这些理由过于冠冕堂皇。
  钟跃民这次探亲回家可没少听父亲发牢骚,老头子又添了个不良嗜好,每顿饭必喝酒,一喝酒话

就多,话一多就骂人,每当酒至半酣时,钟山岳已把所有不满意的人和事挨个骂了个遍,钟跃民根本

不能搭碴,一搭碴准把他也捎上。
  父子俩有五六年没见了,钟跃民刚回来时,父亲很兴奋,先是给各地的老战友打电话,说我老钟

的儿子在部队当了排长,然后便一刻不停地追着钟跃民问这问那,钟跃民到客厅,老头子追到客厅,

钟跃民进了自己的卧室,老头子又追到卧室,弄得钟跃民都快烦了。他记得父亲以前可不是这样,那

时父亲在他眼里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就连打起人来也颇具大丈夫气概,他决不象一般父母打孩子那

样,不愠不火地往孩子屁股上拍几下,钟山岳可没这么温文尔雅,他总是出手如电,让钟跃民还来不

及反映,一个清脆的耳光已经结结实实地扇在脸上,其力度足以让钟跃民原地转向360度,眼睛里一

片金光灿烂。
  第十二章(6-10)
  钟跃民百思不解,眼前这个唠里唠叨的老头子是他父亲么?怎么人一老就变成了这样?辽沈战役

时那个打仗和追女人都同样风风火火的年轻师长如今哪里去了?
  当然,这都是钟跃民刚回家时的情景,他和父亲相处没几天,就发现父亲其实没多大变化,只不

过是没事干闲的,他心里装满了无名火,你千万别招他,一旦招他发了火,顿时就露出了狰狞面目。
  钟跃民想起了儿时的理想,为了不挨爸爸的揍就得自己当爸爸,这种想法太缺乏周密性,忽略了

最根本的一条∶即使你当了爸爸也不能保证你自己的爸爸不揍你,这是一条铁的规律,任你有多大本

事也甭想翻过来。
  钟山岳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钟跃民正在给父亲按摩肩膀,他讨好地问:"爸,您这算是官复原

职了吧?"
  "恢复了原级别待遇,就是没事干,中组部可能是把我忘了。"
  钟跃民说:"您还是好好休养一阵吧,爸,我妈去世后,您为什么不再找个老伴儿?"
  "有合适的么?你小子给我介绍一个?"
  "真抱歉,没有。"
  "那你小子废什么话?过问起老子的私生活来了?"
  "我是觉得您需要有人照顾。"
  父亲说:"结婚不是为了要人照顾,要是那样,我不如请个保姆,儿子,明天咱们去八宝山看看

你妈,咱家如今只剩下咱们两个啦,人丁不旺啊,我这辈子最大的贵憾,就是没多生几个儿子,你妈

生你以后就动了手术。"
  "我知道,您还想着我妈。"
  父亲说:"我问你,你有女朋友吗?"
  "交过两个,时间都不太长。"
  "笨蛋,连个女朋友都看不住,人家看不上你?"
  钟跃民惭愧地承认:"就算是吧,我没本事,比您年轻时差远了。"
  钟山岳得意地吹嘘起来:"这倒是,老子年轻的时候可比你这会儿风光,全纵队最年轻的师长,

那些女同志见了我就两眼放光,轰都轰不走。"
  "您最后还是看上我妈了?"
  "你妈当时是我们东野机关里最漂亮的,唔,当时不少师团级干部都打她的主意,可她谁也看不

上,只有我心里明白,她是在等我呢,那是总攻锦州之前,我正准备打大仗,顾不上找她谈,等打完

了仗我才找的你妈,你猜你妈的第一句话怎么说?她说,你怎么才来?"
  钟跃民大笑:"老爸,您真是情场高手。儿子可自愧不如。"
  一提起过去,钟山岳的脸色立刻阴沉起来,他又不由自主地发起了牢骚∶"唉,以前的风光日子

是不能提了,一想到现在心里就堵得慌,这叫***什么事?身体好好的,一顿饭能吃两大碗,倒没

工作了,就这么混吃等死啊。"
  钟跃民劝道∶"爸,您的级别,工资和住房不是都有吗?不安排工作更好,您钓钓鱼,找老战友

喝喝酒,不是挺好吗?我要有您那个级别待遇,巴不得躺倒不干了,当官儿有什么好,成天提心吊胆

的。"
  "什么话?这是为人民服务,怎么叫当官儿?我还年轻,身体又好好的,现在没别的想头,就是

想为党为人民多做几年工作。"
  钟跃民不禁笑出了声∶"爸,其实谁都明白,这些理由太冠冕堂皇了,若真是想为党为人民多做

几年工作,可以去扫楼道,烧开水,实在不行到居委会和那些小脚儿侦缉队去站岗放哨,总之,方法

有很多,并不一定非要当官儿。"
  钟山岳不爱听了∶"放屁,老子一个堂堂副部长去居委会站岗放哨?亏你想得出来。"
  钟跃民说∶"问题就出在这儿,别说是去居委会,就是让一个副部级干部去当个处长,他也非蹦

起来不可。所以,这些'想为党为人民多做几年工作'的干部,他们对工作的要求是有条件的,那就

是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原级别,只有在这个前提下,才能'为党为人民多做几年工作'"
  "老子本来就是副部长,我又没向组织上要官,升上一级,我不过是要求组织上根据我的能力考

虑一下,给我分配个能发挥作用的岗位,这个要求不算高吧?"
  "那如果组织上就认为您去居委会工作才能发挥作用呢?"
  "你放屁……"钟山岳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钟跃民还不识趣地继续说∶"问题是,中国的官场历来不缺人,所有的官位都被占得满满的,您

上趟厕所的功夫,回来一看,您那位子也许就被别人占了,谁不想'为党为人民多做几年工作'呀,

也够难为中组部的,就连我也是刚当个小排长就惦记着连长赶快转业,好给我腾腾位子,我也想'为

党为人民多挑点儿重担',老实说,给我个师长军长的担子我都不嫌沉……"
  钟山岳听着钟跃民的话一声不吭,他起身去了厨房,钟跃民很警惕地注意着父亲的举动……
  钟山岳在厨房里边翻弄了一会儿就出来了,钟跃民一见便兔子般地窜出客厅,他清清楚楚地看见

,父亲的手里竟拎着一根擀面杖……
  袁军、周晓白、郑桐、蒋碧云正坐在莫斯科餐厅里交谈,他们在等待钟跃民,袁军和周晓白已经

穿上四个兜的军官服。
  周晓白心神不定地看看表说:"跃民会不会不来了?"
71#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3:17 | 只看该作者
董明说:"这是个刺儿头,没出新兵连就背上两个处分,你们要严格管理。"
  钟跃民说:"放心吧,指导员,我们五班可是个红色染缸,别说一个宁伟,就是蒋介石来了,也

能给他改造了。"
  指导员笑了:"钟跃民,你就吹吧,咱们言归正传,下星期就要演习了,你们班可要特别注意,

千万不能出事故。"
  指导员刚一出门,钟跃民就忙不迭地召开了班务会,他的就职演说是这样开场的∶"大家都知道

了吧?从今天起我就是五班班长了,班里的一切工作由我负责,有两件事咱们今天必须说清楚,第一

,我当班长下面有没有不服气的?谁要是不服气就站出来,和我拳脚上过过招儿,我要是输了这个班

长你当。要是你输了就老老实实当战士,别乍刺儿。怎么着,有不服的没有?"
  五班的战士们谁也没吭声。
  "嗯,都不吭声,那就是没有,这个问题就算过去了。第二,以后班里无论发生什么事,要尽量

在班里解决,别动不动就越级报到连长指导员那里,这叫打小报告,我最***烦这个,所以丑话说

在前面,要是让我发现了可别怨我翻脸。我就说这么多,有不同意见没有?嗯,没有,那就散会。"
  最近钟跃民有些烦躁,他当兵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父亲虽说还没安排工作,但

毕竟算是被解放了,家里的事他没什么可惦记的。唯一使他牵肠挂肚的是秦岭,当兵以后他至少给秦

岭写过十几封信,秦岭却从不回信,这个女孩子可真够绝的,钟跃民怎么也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

这样清醒理智的姑娘,她简直是个谜。如果秦岭仅仅是不回信,钟跃民倒还能沉住气,反正知道她还

在白店村,李奎勇每隔半年时间都会给他来封信,顺便也谈谈秦岭的情况,但是最近李奎勇在信中告

诉他,秦岭自从回北京探亲以后,就再也没回过村,谁也不知道她的去向,秦岭竟这样不声不响地消

失了。钟跃民听到这个消息后,居然头一次失眠了,有好几天的时间,他干什么都无精打采,连话都

少了,他终于体会到了,这种精神状态叫忧郁。钟跃民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喜欢秦岭,这个女孩子

很让他牵肠挂肚,三年了,他不但没忘了秦岭,反而越来越想念她。真是见了鬼,他不知道自己从什

么时候起对女人的心态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一个游戏人生的人,应该把这一生的每个时间段都看成

是一个单独的游戏,怎能一个游戏就收不了场呢?
  袁军坐在轮椅上,由护士小于推着,在花园里走动,罗芸迎面走来向袁军不冷不热地打招呼:"

袁军,你的伤好得挺快呀,祝贺你。"
  袁军也不冷不热地说:"谢谢,你很忙吗?"
  罗芸对小于说:"小于,你休息一会儿,我来推轮椅,我们在北京就是老熟人了。"
  小于说:"好,你们聊吧,我一会儿再来。"
  罗芸推起轮椅,在花园里缓缓地走动。
  罗芸向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自己,才压低声音对袁军说:"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袁军淡淡地回答:"我知道,去军医大上学。"
  罗芸奇怪地问:"你也听说了?"
  "医院里都传开了。"
  "你还听说什么了?"
  袁军说:"还听说周晓白为了我的事和内科张教导员吵了一架,被取消了推荐资格。"
  罗芸叹了口气说:"晓白的脾气太大了,其实这事她完全可以心平气和地解释一下,可她连解释

都懒得解释,居然一摔门走了,这件事把政治处陈主任都惹火了。"
  袁军面无表情地问:"罗芸,在这件事上,你有没有对不起朋友的地方?"
  "没有,推荐名单是院领导定的,我不可能参与,袁军,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议论了?"
  "议论我倒没听见,不过这件事是因为我引起的,我当然要想一想,我觉得你在这件事上挺不够

意思的。"
  罗芸不满地睁大了眼睛:"我怎么啦?我倒想听听我怎么不够意思了?"
  袁军冷冷地问:"你明明知道周晓白和我不是恋爱关系,而且,周晓白是出于友谊应你之托来照

顾我,在她受冤枉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澄清一下事实?"
  "那除非我承认我和你的关系,可要是这样,不但上军医大的资格会被取消,就连我的预备党员

的资格也会被取消,那我就完了。"
  "所以你就牺牲了周晓白?"
  "你怎么这样说话?怎么是我牺牲了周晓白?"
  袁军长叹一声:"罗芸,上个军医大就这么重要?连友谊和良心都不要了?"
  罗芸也急了:"袁军,你少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周晓白被取消了推荐资格,完全是因为她的态

度,群众早就有反映,说周晓白倚仗自己父亲的地位飞扬拔扈,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和周围的战友关

系搞得很僵,院里早就有这种议论,这又不是我造成的?"
  袁军疲惫地挥挥手:"你把小于叫来,我要回病房了。"
  罗芸的眼圈儿红了:"你怎么这样对待我: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怎么连句好话都没有?"
  "走吧,祝你好运。"
  "你混蛋!"
  袁军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郑桐今天从可靠的渠道得知,这次公社推荐的工农兵学员已经出发了,石川村的党支部竟没有推

荐任何人。这可把郑桐气得七窍生烟,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常贵捣的鬼,这老东西太阴险了,收了礼还

不办事,郑桐决定找常贵好好理论一番。
  郑桐一脸怒气地闯进常贵的窑洞,常贵正坐在炕上捧着个大海碗在喝粥。他强压着怒火说:"常

支书,我有事要问你。"常贵眨着小眼睛看看郑桐:"我知道,是为上学的事吧?"
  "咱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你为什么没推荐我?"
  常贵带着一脸的无辜说:"你这娃咋这么说话?你咋知道我没推荐你?名额有限么,也不能是个

人就去。"
  "我有可靠的消息,这次公社的推荐会上,你叼着烟袋蹲在那儿一言不发,是不是?"
  "谁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有没有这回事吧?"
  "没有,你要不信,就把公社王书记叫来我当面锣对面鼓说说,我是和他说了么。"
  郑桐终于忍不住翻了脸:"你他妈少来这套,你明明知道王书记不可能来对质,常老贵,你这人

够阴的,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就因为你克扣知青口粮的事,我和钟跃民得罪了你,这好几年了,你还

怀恨在心,背后给我下绊子,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常贵软中带硬地说:"郑桐,你要这么说,咱就没话了,上学的事我也管不了啦,你咋上来就骂

人呢?论岁数,你也是侄子辈,咋这么说话?"
  郑桐大怒:"骂你?我还想打你个老东西呢。"他怒火中烧地抄起炕桌上的大海碗要砸常贵,蒋

碧云冲进来抱住郑桐,郑桐挣扎着想朝常贵扑过去,蒋碧云拚命把郑桐拉走。
  郑桐和蒋碧云并肩坐在村口打谷场一个石头碾子上,两人久久地沉默着,突然,郑桐开始抽泣起

来。
  蒋碧云大惊,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郑桐流泪,她惊慌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郑桐,你怎么啦?"
  "这日子……真没盼头。"
  "大家不是都这么过吗?"
  "人……就怕没有希望,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
  "郑桐,你从来都是乐观的人,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消沉?这可不象你。"
  "你不知道,我想上大学,连做梦都想,可今天我去公社一问,被选上的工农兵学员都出发了,

当时我就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心里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蒋碧云说:"可你不能放弃希望,我就不信,咱们会永远呆在这小山村里,机会总会有的。"
  郑桐心灰意冷地说:"机会见了我,恐怕也会绕着走,我这个人运气不太好。"
  "要是有一天,机会到了你眼前,你却无法抓住它,因为你不具备抓住机会的本领,到那时候,

你将无话可说。"
  郑桐沉默。
  "我知道,你的精神状态很糟糕,生活艰难,前途无望,还有……你很孤独。"
  郑桐低声道:"是的,是一种灵魂的孤独,漫漫长夜,我在独自行走,何处是归程……"
  蒋碧云轻声说:"如果心中有了爱情,也许情况会好得多,那时你会觉得温暖,觉得有了依靠,

觉得灵魂不再孤独,觉得生活从此充满了色彩。"
  "可我眼前是个没有色彩的世界,只有缺少植被的黄土。"
  "郑桐,你不想对我说点儿什么?"
  "我万念俱灰,实在提不起兴趣说话。"
  蒋碧云扳过郑桐的肩膀,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那我说,你听好,我想向你提个建议。"
  "你说。"
  "一个人走夜路实在太孤单,两个人结伴而行不是更好吗?"
  郑桐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和我一起走?"
  "是的,咱们一起走夜路,一起抵御孤独,一起寻找光明,你愿意吗?"
  郑桐背过身去,不吭声了,蒋碧云温柔地从后面轻轻抱住他。
  两行热泪从郑桐的眼中流出……
  操场上,侦察营一连全连列队站在操场上,今天晚上,营教导员要宣布被选入军教导队学习人员

的名单。
  从1966年以后,全军几乎所有的军事院校都停办了,军官的选拔全部出自现役中的老兵。各军

、师级,甚至团一级单位都成立了干部教导队,这相当于变相的军官学校,被选中的老兵在教导队里

受到几个月或一年的速成军官培训,然后再作为军官回到本部队带兵。1966年以前的军官学校,它

的录取条件是首先要通过统一的文化考试,仅此一条,就让很多只有小学文化的农家子弟望而却步。

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兴起,使很多旧的规章制度被废除,这样就给吴满囤这类身处底层的农家子弟带来

了希望,偌大一个中国,当所有进身的大门都向你关上,唯有在军队里还能看见一线曙光,对于身处

底层的人们来说,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况且,用几个月或一年的时间速成一个军官,这在中国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当年闻名遐迩的黄

埔军校,不也是个速成班吗?这并不妨碍它培养了大批名将,仅第一期六百名学员中就出了三百多名

将军,他们从入学到毕业用了不到十个月。
  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等人早就知道了提干人员的名单,他们三人都是连队中的战斗骨干,提

干早已势在必行,教导员也分别找他们三人谈过话。
  钟跃民得知自己将提干的消息时,还犹豫了几天,他根本没打算在部队长干,要按他的想法,什

么事都是玩一把即可,既然已经当了几年兵,那么就该换一种玩法了,老玩一种游戏多没意思。要是

提了干,你就身不由己了,不在部队干个十年八年就别想走。有种老掉牙的说法,叫不想当元帅的士

兵不是好士兵。钟跃民认为这纯属扯淡,不过是种俗人的想法,就象人人都想发财一样,事实上发财

的人永远是少数,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活法,关键在于自己的感觉,他从来也不认为当元帅这种活法

有什么值得羡慕的。现在钟跃民已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如果选择再在军队干个十年八年,非要

了他的老命,这是闹着玩的么?就冲这每天例行的五公里越野,他就有点儿烦了,这意味着他还要再

跑十年八年,等你跑不动了再让你转业,到那时他还有心思再玩别的么?
  但钟跃民最后还是决定进教导队,不为别的,主要是因为张海洋和吴满囤,他经不住这两个家伙

的死缠硬磨,尤其是张海洋,他父亲来信告诉他∶这辈子不要想干别的,这身军装你就穿到死吧,张

家的后代除了当兵,什么也不能干,什么时候你穿上了军官制服你随时可以回家,不然就别再踏进这

个家门。张海洋被断了后路,只好死心塌地的准备在部队长期干下去,但用他的话说,临死也要拉个

垫背的,他认准了钟跃民就是垫背的,死活也要把他拉下水,于是张海洋和吴满囤采取了死缠烂打的

战术,每天纠缠着钟跃民,甚至使用了极为无赖的办法。
70#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2:52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二章(1-5)
  那新兵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左手闪电般挥出,酒瓶在空中划了个弧形,砰地一声砸在老兵的头上

……C军未来的头号杀手宁伟浮出水面。周晓白突然泪流满面∶你用不着说对不起,这是我的命……
  军部大院附近有个小饭馆,饭馆的营业面积不大,只能摆放七八张桌子。每到星期天,这里就成

了军人的天下,军部各直属单位的士兵就把这里挤得满满的,来得稍晚一些就没有座位了。当然,来

这里改善生活的军人,几乎都是城市入伍的士兵,农村入伍的士兵从不上这儿来。
  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正在喝酒。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风纪扣系得很严,一副老兵风范


  尽管已经是老兵了,可钟跃民和张海洋的生活习惯还没什么变化,只要谁兜儿里有了钱,照例是

拿出来请客。吴满囤对他们这种恶习颇有微词,但拘于面子却不得不来。三个人在一个班里共同生活

了两年多,彼此都太了解了。满囤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好朋友之间要互相宽容,自己习惯的生活方

式不能强加给别人。这两位兄弟虽说一身的少爷习气,可他们对朋友却很真诚。别的不说,这两年多

来,钟跃民和张海洋就没穿过新军装,每到换装时,他俩总是把新发的军装扔给满囤,让他寄回家里

给弟弟妹妹们穿,满囤要是不好意思要,他俩就瞪起了眼,大有要翻脸的意思,每次都是满囤含着眼

泪默默地收下。他是个口拙的人,心里的感激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出来。连队里有人开玩笑说,全连

穿得最破烂的就是他们三个。满囤听到这种议论时总象做了亏心事,心里很不是滋味。
  平心而论,满囤实在不愿意和他俩出来吃饭,在他看来,连队的伙食已经很好了,这两位少爷简

直是在糟蹋钱,何况他俩要是真有钱也行,其实他俩的津贴费还不够买烟抽的,唯一的本事就是向家

里要,去年钟跃民的父亲被解放后,补发了一大笔钱,钟跃民觉得这笔钱是他和父亲省吃俭用攒出来

的,当年他每月只有十五元生活费,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父亲发了财,这笔钱他理所当然要支取一

部分。满囤怎么也闹不明白钟跃民的理论,他认为那是钟跃民父亲的工资,无论如何,钟跃民不该这

么理直气壮地花父亲的钱。钟跃民只好这样解释,他本来没打算要来世上走一遭,是他爹妈非要生他

,他不来都不行,因此他是出于无奈才来到这个世界上,既然来了,那爹妈就得负责把他养到十八岁

,少一天也不行,不然就是摧残了祖国的花朵。满囤说∶"可你现在早过十八岁了。"钟跃民振振有

词∶"问题是我从十五六岁就已经受到摧残了,那时我成天吃不饱肚子,好好的一朵花儿还没来得及

开呢,就已经谢了,成了残花败柳,我老爹总得给我追几次肥吧,不然他这个爹当得也太轻松了,一

个月才十五块钱就把儿子养大了,那我要这个爹干吗?"
  张海洋一开始还没想起向家里要钱,后来觉得老吃钟跃民的不好意思,于是也给家里写信,以各

种名目要钱,结果成了惯例,一到星期天,不出来吃顿饭就象少了点儿什么。
  钟跃民注意到一个瘦瘦的战士,穿着崭新的军装,没戴领章、帽徽,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

前自斟自饮。他注视着那个战士说:"那是个今年的新兵吧?怎么一个人出来喝酒?新兵集训期间批

假挺不容易的。"
  满囤回答:"他们一到星期天允许百分之十的人请假,前几天连长派我去新兵连辅导新兵投弹训

练,我见过这个新兵。"
  张海洋望着门口说:"那几个小子又来了。"
  几个穿着半旧军装的士兵走进饭馆,正在东张西望地找座位。
  钟跃民问:"他们是哪个单位的?"
  张海洋说:"通讯营的,你忘了?上次他们在这儿喝醉了闹事,把人家柜台都砸了,这几个小子

都是省军区子弟,从小在这土生土长,拔扈惯了。"
  那几个通讯营的士兵走到屋子角落的那张桌前,用眼睛盯着那个独自喝酒的新兵,似乎希望新兵

能识趣些主动站起来。
  那新兵旁若无人地喝着酒,好象没看见面前这几个老兵。
  一个老兵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喂,新兵蛋子,那边有空位子,你到那边坐。"
  新兵象是没听见,他无动于衷地一口一口抿着酒,甚至连头也不抬。
  老兵火了:"嗨!说你那,耳朵里塞驴毛啦?"
  张海洋看不过想站起来,却被钟跃民一把按住。
  新兵仍然不吭声。
  那老兵说:"妈的,如今怎么聋子也来当兵了?"
  他抓起新兵放在桌上的挎包一把甩到墙角,用挑衅的目光盯着新兵。
  新兵面无表情地抓起酒瓶,给自己杯里斟满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再斟酒,又是一饮而尽,酒瓶

终于空了。
  钟跃民和张海洋注视着他。
  新兵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握酒瓶的左手闪电般挥出,酒瓶在空中划了个弧形,砰地一声砸在老兵

的头上……酒瓶砸的粉碎,碎片飞溅出很远,老兵血流满面地栽倒了……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新兵手握露出锋利茬口的瓶颈朝老兵们晃了晃,几个老兵被吓得连连后退。
  钟跃民拍了几下巴掌叹道:"行,出手够利索的,心理素质也不错,天生的杀手。"他走过去,

拍拍新兵肩膀:"哥们儿,你是哪儿来的?"新兵的眼睛一亮:"北京,我听出来了,你也是北京的?

"
  "我叫钟跃民,北京人,侦察营的,你叫什么?"
  "宁伟。"
  张海洋走过来对几个老兵说:"快带这哥们儿去医院包扎一下,这事儿就算了吧?"
  一个老兵涨红了脸:"算了?人就白打了?还是新兵蛋子打的?不行,这件事没完。"
  钟跃民说:"不就是挨了一酒瓶子吗?来,你们给我脑袋来一下,我替他挨了。"
  一个老兵颇不服气:"你们不就是侦察营的吗?有什么了不起?想替这新兵蛋子出道儿是怎么的

?"
  张海洋漫不经心地抓起一个空酒瓶,朝自已天灵盖砸去,瓶子被砸得粉碎,他的脑袋却毫发无损

,他向几个老兵递过一个酒瓶:"来,你们也试试。"
  几个老兵没人敢接。
  钟跃民劝道:"行啦,你们赶快走吧,一会儿值勤哨来了就谁也别走了。"
  几个老兵把受伤的同伴扶走。
  宁伟感激地说:"大哥,谢谢你们。"
  钟跃民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也快走吧,这件事要是让你们新兵连知道了,你恐怕要背个记过处

分,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宁伟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我已经背了一个警告处分了,一个是抱着,两个是挑着。"
  钟跃民说:"我们是侦察营一连的,以后有空来找我们玩。"
  "谢谢大哥,我会去找你们的。"
  周晓白正在内科值班室做值班记录,内科的张教导员推门进来。
  周晓白站起来:"张教导员,您有事吗?"
  "小周呀,没什么大事,你坐嘛,随便聊聊。"
  "教导员,您平时好象没有聊天的习惯,给人做思想工作之前,都说随便聊聊,先扯上几句家长

里短才转入正题,您这套工作方法,咱们科里的人都知道,我看您就把开场白免了吧,要说什么,直

奔主题就行了。"
  张教导员有些尴尬:"小周啊,你的嘴可真够厉害的,脑子也很快,好吧,听你的,咱们就直来

直去,我事先声明,今天要谈的问题,是政治处陈主任交待的,具体情况我也没做调查"
  "好,请进入主题吧,我洗耳恭听。"
  "据有人反映,你最近和一个叫袁军的伤员关系比较密切,有这事吗?"
  "有,我每天都去看他,我们入伍之前就是朋友,这有什么不对吗?"
  张教导员说:"小周啊,你入伍后表现还是不错的,你是领导干部的子女,要处处以身作则呀。

"
  周晓白问:"这是什么意思?这和领导干部的子女有什么关系?"
  "你已经是老兵,应该知道战士在服役期间不允许谈恋爱的规定吧?"
  "您认为我在和袁军谈恋爱?那我就向您解释一下,我们之间没有恋爱关系,我们只是一般的朋

友。"
  张教导员委婉地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有人反映你每天都去外科照顾袁军,而且取代了特

护,这好象已经超越了一般同志的关系,小周,你可要注意影响啊。"
  周晓白刚要说话,又克制住自己,索性不做解释了,她坐下继续写值班记录,不再理睬张教导员

了。
  张教导员严肃起来:"周晓白同志,我是代表组织上和你谈话,请你端正态度,配合组织上把事

情谈清楚。"
  周晓白终于忍不住了:"张教导员,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我想我用不着再继续解释了,如果组

织上不相信,非要我承认才算是配合组织,才算是端正了态度,那好,我就来个假戏真做,真和袁军

去谈恋爱,这你满意了吧?"
  张教导员发火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要为自己的前途想一想,这样下去后果是严重的……"
  周晓白狠狠一摔门,扬长而去,张教导员被气得直哆嗦。
  去年年底入伍的新兵已经进行了三个月的集训,该进行分配了。侦察营大批老兵也在去年年底复

员了,一连也走了几个班长,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都当上班长,钟跃民任五班班长,张海洋任四

班班长,吴满囤为一班班长。
  当指导员董明宣布完任命时,钟跃民和张海洋马上嬉皮笑脸地表示感谢。
  钟跃民说:"多谢指导员栽培,给我个官儿干干,指导员,您和连长是不是也该转业了?"
  董明说:"什么意思?"
  "老兵们一复员我们就升任了班长,要是指导员和连长再一转业,我们就该升排长了,指导员,

求求你了,给我们腾腾地方吧。"
  张海洋也说:"真该好好感谢指导员,这样吧,您批我们半个月探亲假,要带点儿什么尽管说话

,您千万别客气,我们是真心实意地想贿赂您。"
  董明说:"又耍贫嘴是不是?想探家好说,服役满三年再说,钟跃民,我给你带来个新兵,就放

在你们五班,宁伟!"
  门外有人吼:"到!"
  宁伟背着包走进五班。
  钟跃民一见他就笑了,他向宁伟伸出手说:"是你呀,欢迎、欢迎。"
  宁伟敬礼:"请班长,副班长多帮助。"
69#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2:27 | 只看该作者
  外面传来郑桐的声音:"常支书在家吗?"郑桐拎着一个提包进来。
  常贵显得很热情:"郑桐啊,来,炕上坐,你吃了么?"
  "吃啦,你歇着呢?"
  常贵问:"有事吗?你们这些知青娃,没事才不找我。"
  "常支书,看你说的,今天我就没事,不是也来看你了吗?"
  "你小子有事就说事,别和我扯淡,我还不知道你,知青娃里就属你花花肠子多。"
  郑桐打开提包,拿出两瓶"二锅头"酒和一条"大前门"香烟放在炕桌上顺嘴胡吹道:"这是我家里

刚寄来的,这"二锅头"酒可是名酒,中国有八大名酒,陕西的"西凤"算一个,北京的"二锅头"算一

个,这种酒在北京也买不到,得有关系才行,常支书,你尝尝。"
  常贵斜了郑桐一眼,心里便盘算开了,自从上次钟跃民和郑桐威胁过他以后,常贵发现这些知青

娃里就属这两个小子坏,尤其是钟跃民,简直坏得流油儿,眼珠一转坏主意就跟着往上冒,钟跃民走

后,常贵心里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只剩下一个郑桐,谅他也翻不起大浪来,他吸着旱烟,不冷不热

地说:"嗯,你这娃又有事要我办哩,要不平白无故送我名酒干啥?你说,办啥事?"
  郑桐开门见山地说:"支书,你倒是直来直去,我本想绕会儿弯子再说,既然你这么痛快,那我

也就明说吧,常支书,我想上大学,希望你能帮忙。"
  常贵一时没反映过来:"上大学干啥?"
  "学点儿知识呀。"
  常贵磕磕烟袋说:"我看你们知识够多的啦,还不是一样来陕北种地,地还种得不咋样,我看都

是知识闹的,上啥学呀?"
  郑桐急了:"嗨,我和你说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想上学,你得向公社推荐我。"
  "我和公社咋说?"
  "就说我下乡以后,努力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积极改造世界观,劳动积极肯干,吃苦耐劳,

断粮时带领乡亲们开展生产自救,不向国家伸手,还在村里办了识字班,帮助广大贫下中农扫盲……

"
  常贵哼了一声:"你表现这么好,我咋不知道?还带领乡亲们搞生产自救?好事都让你干了,我

这支书干啥去啦?"
  郑桐开导道:"那你就在前面加上一条,在村党支部的领导下,我说支书,这又不是立功受奖大

会,怕我抢了你的功,这是上学。"
  常贵嘟囔着:"反正是好事,要不你拎着酒找我干啥?"
  "哎哟,你怎么听不明白?这么和你说吧,我去上学,不会对你和村里造成任何损害,相反还有

好处,你只要向公社把我推荐上去就行了。"
  "这事我得好好想想,你小子花花肠子太多,三十六个心眼儿,七十二个转轴儿,绕来绕去怕是

要把我绕进去。"
  郑桐耐心地帮常贵分析:"这么简单的事你还想不明白?咱们来算笔帐,咱村不是人多地少吗?

原先有四百一十七口人,加上我们十个知青,成了四百二十七口人,钟跃民走了,现在是四百二十六

口人,对不对?可粮食的产量增加没有?没有,也就是说,原先四百一十七人的口粮,现在由四百二

十六人吃,这么一算,问题就出来了,这等于我们知青抢了你们的口粮,你们吃不饱,我们的良心也

不安,这怎么办?咱得想辙,想法把知青踢出去,踢出一个是一个,所以,你先把我和蒋碧云踢出去

上大学,这样就能每年省出几百斤粮食,再有机会,比如招工什么的,你就再把曹刚他们踢出去,总

之,你每弄走一个就能省几百斤粮食,这帐你总能算过来吧?"
  常贵低头想了一会儿表示同意:"这倒也是。"
  "支书啊,你总算想明白了,那这酒……"
  "你放那儿吧,下次我去社里开会给你提提。"
  "谢谢常支书。"
  袁军躺在特护病房的床上,他浑身缠满了绷带,护士小于正在用汤匙喂他吃饭。
  周晓白拎着一些水果和食品进来,她对小于说:"小于,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喂他。"
  小于说:"晓白,还是我来吧,昨天政治处张主任还问我,周晓白和这个伤员是什么关系?"
  "他爱问不问,我不怕,你把勺子给我。"周晓白接过汤匙继续喂袁军。
  袁军抱歉地小声说:"晓白,你别来了,这就够麻烦你的了,再造成什么误会就更不好了。"
  周晓白没好气地说:"袁军,你给我闭嘴,我喂你饭你就吃,别招我烦啊。"
  袁军的脾气也上来了:"你还招我烦呢,谁让你来的?我请你了么?"
  周晓白大声说:"你还烦了?我自作多情是不是?上赶着来侍候你?要不是……算了,不说了,

你给我张嘴。"
  袁军闭上眼,拒绝进食。
  周晓白气急败坏地说:"袁军,你还来劲了是不是?你吃不吃?你要敢说不吃,我就把碗扣在你

脸上。"
  袁军对护士说:"小于,麻烦你出去一下,我和周晓白有话说,对不起。"
  小于点点头,走出门去。
  袁军叹了口气说:"晓白,你这脾气是不是得改改?难怪钟跃民……"
  周晓白立刻蹦了起来:"钟跃民怎么了?你少提他,别招我骂你啊。"
  袁军苦笑着:"你要是心里烦,想骂我几句就骂吧,只要你心里能好受点儿。"
  周晓白不吭声了。
  袁军说:"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冲我来的,你是对钟跃民有气,对不对?你这是何苦?你们相处的

时间并不长,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承诺,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周晓白小声说:"对不起,袁军,我不该向你发火,我向你道歉,你不知道,我心里很……难过

……"周晓白痛哭起来:"我试过,想把他彻底忘掉,可我做不到。"
  袁军同情地望着他:"这可不象你的为人,在我眼里你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你得咬牙振作起来

。"
  周晓白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说:"袁军,你是钟跃民的朋友,你了解他,你说,我们的关系真的

完了吗?"
  袁军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医院政治处的陈主任正坐在办公桌前翻阅文件,罗芸走进来敬礼道:"陈主任,您找我?"
  陈主任摘下花镜说:"哦,小罗呀,你坐嘛。"
  罗芸规规矩矩坐下。
  陈主任说:"小罗呀,你干得不错,你们这批兵你是第一个入党的,你很有前途呀。"
  "陈主任,我感谢组织上对我的培养,还有您对我的帮助教育。"
  "主要还是你表现好,组织上对每一个人的表现从来都是清清楚楚的,决不会埋没你的成绩,对

了,军里的邵副政委是你父亲的老战友吧?"罗芸低着头说:"对,邵副政委和我父亲在一个团里工

作过,那还是打锦州的时候,我那时还没出生呢。"
  陈主任说:"邵副政委和我打过招呼,要我多在政治上关心你,培养你,邵副政委是我的老上级

,他交待的事,我是无不照办的,问题是咱们医院干部子女太多,有些事情还是要谨慎些,免得别人

说闲话。"
  "您放心,这我懂。"
  陈主任很为难地说:"今年咱们医院保送工农兵学员的名额只有一个,竞争很激烈,军里、军区

,甚至北京总部都有打招呼的,这里没有外人,我和你明说吧,内科的周晓白是你的主要竞争对手。

"
  "可是……周晓白连入党问题还没有解决,如果凭表现推荐,我应该比她有资格。"
  "可你知道她父亲在军内的地位吗?别说咱们军首长,就是现任的军区首长,也有好几个当过她

父亲的部下。"
  罗芸紧张地站起来:"陈主任,这次上大学的机会对我非常重要,周晓白以后有的是机会,而我

却只有这一次,我听说邵副政委快离休了,他一走我就没有任何机会了,请您帮帮我。"
  陈主任说:"最近有人反映周晓白和一个住院的伤员关系有些特殊,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知道,那是坦克团的袁军,他们在入伍之前关系就比较好。"
  "他们是在谈恋爱吗?"
  "这我不清楚,反正我知道周晓白每天都去照顾袁军。"
  陈主任不满地说:"这就有问题了,重伤员都有特护,她有什么必要每天都去,这恐怕不是一般

关系吧?"
  罗芸低声说:"陈主任,她的事我不知道。"
  陈主任说:"战士在服役期间不准谈恋爱,这是部队明文规定的,周晓白作为领导干部的子女,

更应该以身作则,而不能搞特殊化,她的问题我还要调查一下。"
  罗芸说:"陈主任,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好好干吧小罗,你很有希望,这段时间要谨慎,可千万别出什么问题。"
  "是,陈主任,我记住了。"
68#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1:57 | 只看该作者
  
  周晓白急了:"哎呀,你现在问这些干吗?先得把命保住,你怎么想这么远?快走,咱们去看看

。"
  罗芸跟周晓白走到门口又停下。
  周晓白奇怪地问:"你又怎么啦?"
  罗芸犹豫起来:"不行,我不能去,我怕控制不住自己,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和袁军的关系,入党

的事就完了。"
  周晓白气得一跺脚:"罗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你不去我去,我不怕别人说。"她摔

门走了。
  周晓白心急火燎地来到手术室门外,她看见袁军连队里的战友们都静静地站在走廊里,默默地望

着手术室的门。
  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战士们围上去询问。
  护士高喊道:"备用血浆用完了,伤员失血太多,急需输血,谁是O型血?请跟我来。"
  周晓白脱口喊道:"我是O型血。"
  二班长段铁柱也举起了手:"我也是O型血。"
  护士大声问:"就这两个?还有吗?"
  战士们面面相觑,都焦急地摇头。
  指导员吴运国急得直跺脚:"快,开车回团里,把所有O型血的人都带来。"
  一个战士飞快地跑了。
  护士无奈地说:"两个人太少了,先救救急吧。"
  周晓白躺在采血室的床上,眼看着粗大的针头刺入自己的血管,鲜红的血液被抽进针管……
  一个手术室护士满脸焦急地推门进来:"快一点儿,伤员的血压快测不到了,快、快……"
  周晓白问道:"小张,就这四百CC血够吗?"
  "差远了,还得想办法,院长已经派人去地方医院求援了,就怕来不及了。"
  周晓白又问段铁柱:"二班长,你还行吗?"
  段铁柱干脆地回答:"没问题,再抽我四百CC"
  周晓白又伸出胳膊:"快,再抽我四百。"
  小张睁大眼睛说:"晓白,你不要命啦?一下子抽六百CC血,会有危险的。"
  "没事,快抽吧,我死不了。"
  二班长段铁柱心有不忍,他犹豫地对周晓白说:"要不,全抽我一个人的,照八百抽,我能顶住

。"
  "再抽八百?亏你想得出?加上刚才的二百,就是一千CC,非出人命不可。"
  护士小张不敢下手:"晓白,我不能这么干,我得去请示一下。"
  周晓白一跺脚大喊:"你快呀,伤员快不行了,你要耽误人命的,快抽……"
  小张下了决心,一咬牙又把针头刺入周晓白的血管……又是四百cc的鲜血被抽进了采血瓶,采

血瓶渐渐满了。
  周晓白感到一阵晕眩,周围的景物渐渐旋转起来,模糊起来……
  窗外,一辆满载着战士的卡车停在主楼前,献血的战士们纷纷跳下卡车。
  周晓白的视野更加模糊了……
  此时远在陕北的石川村知青点里,郑桐正坐在树下看书,现在是农闲,他有了很多时间看书
  村子里的农活儿并不多,因为这里有靠天吃饭的习惯,只要把种子种下去,村民们就不管了,如

果今年的雨水多,到了秋天就可以收获了,至于怎么才能提高农作物的产量,村民们才懒得考虑,想

了也白想,他们既没钱买化肥,也无法把黄土坡改成水浇地,反正粮食不够吃还有外出讨饭这条路可

走。
  蒋碧云从窑洞里出来,她发现郑桐在看书,便打招呼道:"郑桐,你还在看《中国通史》吗?"
  郑桐抬起头来说:"《中国通史》我早看完了,现在正看《明通鉴》呢,我发现明史很有意思,

一点儿也不枯燥。"
  蒋碧云说:"我发现自从钟跃民走了以后,你象变了一个人,把业余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我就

不明白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好的?"
  郑桐显出一种少有的严肃:"你不知道,钟跃民走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情绪很低沉,这是一种孤

独感,时间越长孤独感越重,我没有办法排解,只有读书,后来,我发现,我真喜欢上读书了,读书

成了一种生活需要。"
  "你没想过将来去上大学吗?"
  "想过,不过想也白想,目前这种推荐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制度,实际上把所有没有门路的人都

推出去了,而有门路被推荐上去的往往是草包,真不知是什么人想出的这个办法,这在全世界也是独

一份儿。"
  蒋碧云鼓动道:"我看还是得想想办法,机会总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咱们都需要试一试。"
  "你也想上大学?"
  "谁不想?这恐怕也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不然这辈子就要永远呆在这里,郑桐,从今天起,咱们

一起学习,好不好?"
  郑桐却一口回绝:不行,我不和你搭伙学习。
  蒋碧云大感意外:"为什么?"
  郑桐坏笑一声:"我怕受诱惑,你老在我眼前晃悠,我难免心猿意马,到时候学习也耽误了,还

招我犯了错误。"
  蒋碧云笑道:"你看,你这流氓本性又露出来了,刚学好才几天呀,老毛病又犯了。"
  "那我提个建议行不行?"
  "你先说说看。"
  郑桐来了精神,他合上书,挪了挪板凳凑近蒋碧云说:"光搭伙学习未免太单调,咱们不妨来个

全方位搭伙,连日子都放在一起过,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一起学习,一起吃饭,还有吗?"
  "这太表面化了,咱们的合作还可以再深入,再广泛一些,生活好象不光是学习和吃饭吧?"
  蒋碧云不动声色地说:"你不用再启发我的智力,就明说吧,还有什么更具体的合作?"
  "村东头不是还有个废弃的破窑洞吗?咱们把它收拾一下,你我搬进去,体会一下男耕女织的生

活怎么样?"
  蒋碧云和颜悦色地说:"你绕了半天,总算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个设想挺不错,憧憬起来怪

温馨的,郑桐,你是个富有想象力的家伙,甚至还有点儿诗人的浪漫,你想听听我对这个建议的看法

吗?你来,我告诉你。"
  郑桐把脑袋凑过去,蒋碧云一个耳光扇在郑桐脸上,转身走了。
  郑桐捂住脸发起楞来。
  昏迷中的袁军浑身缠满绷带躺在特护病房的床上。罗芸和周晓白坐在一边看着袁军,周晓白的脸

色苍白,显得很虚弱。
  罗芸小声说:"张医生说,袁军的命是保住了,但会不会残废,还要取决于他恢复的情况。"
  周晓白声音很微弱:"罗芸,他要是残废了,你还和他好吗?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吗?"
  罗芸低声说:"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该考虑这个问题了,但不管你们将来如何,在他养伤期间你该好好照顾他。"
  罗芸望着周晓白迟疑地说:"晓白,我正想和你商量呢,我的入党问题刚刚解决,可还有一年的

预备期,在这期间绝对不能出一点儿问题,不然转正的时候会出麻烦的。"
  "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袁军的关系,你能帮我吗?"
  周晓白惊讶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代替你照顾他,你要装得象普通朋友一样?"
  罗芸的脸红了:"我不能经常过来,别人会怀疑的。"
  "可我要是出面照顾他,别人同样也会怀疑我的,这点你考虑过吗?"
  "当然考虑过,但你和我比起来,有很多优势,凭你爸爸在军队的地位,你的前途是永远有保障

的,无论你干得好坏,无论你努力表现还是无所谓混日子,结果反正一样,入党,提干,保送上大学

,这些都用不着你操心,而我的情况不一样,一切都要凭自己去努力,就因为我爸爸只是个师级干部

,这种级别的干部,在军队里多如牛毛。"
  "罗芸呀,你可真有心眼儿,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这一点,让我怎么说你呀……好吧,

我答应你,我会常来照顾他的。"
  "谢谢你,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可是,袁军醒了以后总见不到你,他会怎么想?他现在最需要你呀。"
  罗芸说:"你向他解释一下嘛。他会理解的。"
  周晓白站了起来:"我可以帮你,但我不喜欢你这种处世方式,弄得鬼鬼祟祟的,你呀,什么都

要占着,什么都不肯放弃,哼,说你什么好。"
  "行了、行了,我的小姐,你已经答应了,何必还说这些?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好事已经做了还

不落好。"
  周晓白突然惊喜地喊:"罗芸,他醒了。"
  袁军睁开了眼,正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思索着这是什么地方。
  罗芸摸着他的脸说:"袁军,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周晓白给袁军掖掖被角轻声说:"袁军,罗芸的入党申请刚刚被通过,现在正是考验期,她不便

常来照顾你,以后我来照顾你,好吗?"
  袁军不置可否,又疲惫地闭上眼睛。
  支书常贵盘腿坐在炕上,嘴里叼着烟袋正在盘算着什么。
67#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1:32 | 只看该作者
张海洋抓着满囤的手惭愧地说:"满囤,我对不起你,那天我下了黑手,你……你别记恨我,我

他妈太不够意思了。"
  钟跃民也低声说:"满囤,是我出的主意,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谅兄弟么?"
  满囤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是俺对不起弟兄们,连长说俺要不说实话就让俺退伍回老家,兄弟

,俺不能回去啊,你们没尝过穷的滋味,俺长这么大,连棒子面也没敢大口吃过,俺下面还有六个弟

妹,为俺当兵,俺爹硬是给支书家白干了三年活儿,砍柴挑水煮猪食,三年呀,一天不敢耽误,支书

还算有良心,到公社武装部替俺求了个名额,拿到入伍通知书那天,俺爹跪在支书院里把脑门都嗑出

血了……"
  钟跃民沉痛地抱住满囤:"满囤,你别说了……这些事你怎么不早说啊……"
  "……到了部队,俺象是进了天堂呀,有衣穿,有饱饭吃,俺不怕你们笑话,俺吃野菜糊糊真吃

怕了,就指望着在部队好好干,混个一官半职,爹娘和弟妹们日后也有个盼头,俺没门子,没文化,

可俺有力气,能干活儿,雷锋不就这么干出来的吗……兄弟啊,俺忘不了离村的那天,全村的乡亲们

都在村口给俺送行,俺走一程就回身嗑三个头,再走一程再嗑……"
  满囤哭得说不下去了。
  张海洋也忍不住哭了。
  钟跃民没有哭,但他平生第一次有做了亏心事的感觉,也是第一次学会了忏悔。
  1969年年初,中苏边境战争在东北边境的珍宝岛地区爆发,整个世界的目光都投向这个位于黑

龙江虎林县境内,在乌苏里江主航道中心线中国一侧,面积仅为074平方公里的小岛上。两个曾经亲

密无间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军队在这一地区进行了一场有限的边境战争,双方的军人在战斗中都表现出

高度的爱国主义精神和不畏牺牲的决死姿态。尽管双方军队的装备悬殊很大,但中国军人不要命的作

战姿态着实使苏联军人吃了一惊,战后,一个参加过珍宝岛战斗的苏军少校惊魂未定地说,他亲眼看

见一个中国的火箭筒手竟然在距离苏军坦克七八米的位置上开火,这完全是一种和对方同归于尽的作

战方式,在总兵力超过五百万的中国军队里,这种不要命的军人哪怕有十分之一,也是个可怕的数字


  这场有限的边境战争虽然暂时结束了,但在两国漫长的国境线上,苏军的五十五个摩托化步兵师

,十二个战役火箭师,十个坦克师,四个空军军团,总兵力达一百万,正虎视眈眈地陈兵边境,战争

的阴影笼罩着国境线。
  1969年的中国已变成了一座庞大的兵营,这一年的军费开支猛增了38%,中国无可奈何地转入了

战时经济体制。总兵力五百万的中国军队,完全进入临战状态。现役军人一律取消了休假,各级部队

的一、二号首长都进入了作战值班室,弹药按准备基数运送到位。战略导弹部队按命令与苏军进入对

等准备,为控制导弹飞行方向的地面引导站也全部开通。
  这一年,全军几乎所有的军兵种都展开了战备施工,60%的部队成了"工程兵"原因很简单,专业

的工程兵部队实在忙不过来了,因为各部队都需要有自己的防空掩体和集结工事,当年在朝鲜上甘岭

战役中发挥巨大作用的坑道战术,令中国军人们记忆犹新,于是打坑道成了这一年中国军人的主要工

作。
  一条正在施工的坑道通向山体深处,坑道中央铺着铁轨。一些头戴安全帽的战士从坑道深处推出

装满碎石的翻斗车,一车车的碎石被倾倒在山谷里,这是某野战军的一个战备施工工地,袁军所在的

坦克团就在这里施工。
  在坑道里的掘进面上,袁军头戴安全帽,浑身泥水,正抱着风镐从掘进面上往下辙,他身后是一

排打好的炮眼,两个战士把一筒筒炸药塞进去,正在安装雷管和导线……安全员吹响哨子,战士们纷

纷从坑道深处跑出来,撤往安全地带。
  袁军和几个刚撤出坑道的战士坐在坑道口附近休息,他掏出烟分给大家,边点烟边发牢骚:"妈

的,咱不是坦克兵吗?怎么改工程兵啦?成天跟这破坑道叫劲,快三个月了吧?"
  和他同一个排的王大明说:"早着呢,再有三个月也完不了,听说这是咱们团的工事,一旦打起

仗来,全团连人带装备都能撤进去。"
  一个叫王宝成的河南兵说:"你以为就咱们团打坑道?告诉你,全军都在打坑道,这叫'深挖洞

,广积粮',我哥在东北当兵,他来信说他们也在打坑道。"
  袁军说:"全军都改行了,也别叫解放军了,叫工程军得了。"
  班长段铁柱说:"袁军,你又来了?不说上几句怪话就浑身难受是不是?"
  "我说班长,你怎么老找我茬儿?你要老看我不顺眼,就让指导员给我调调班。"
  指导员吴运国刚好走过来:"袁军,你要往哪儿调呀?"
  "指导员,您还是给我换个地方吧,我们班长是横竖看我不顺眼。"
  段铁柱瞪起了眼:"袁军,你不要没事找事,我怎么看你不顺眼了?"
  吴运国问道:"袁军,你觉得调到哪儿更适合你?你说说嘛。"
  "干脆您让我养猪去得了,咱们连养的那几头猪怎么越养越瘦呀?上次跑了一头猪,好家伙,一

米五高的圈墙,那猪一窜就过去了,身手绝对敏捷,可那叫猪么?叫黄鼠狼还差不多,您要让我去养

猪,我保证两个月之内,把那几头猪养得跟大象似的。"
  吴运国笑了:"我问你,你这么坚决要求养猪,有什么目的呀?"
  "看您说的,我能有什么目的?我从小就喜欢动物,我觉得猪也是一种比较可爱的动物。"
  吴运国笑着说:"嗬,咱们连还有个动物爱好者,据说喜欢动物的人一般都挺善良的,你的意思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善良?"
  "指导员,还是您了解我。"
  "我当然了解你,你觉得养猪这活儿不错,用不着打坑道,连早上出操都不用参加,是不是?袁

军呀,你那花花肠子我太清楚了,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打坑道吧。"
  正说着,坑道深处传来持续不断的爆炸声,军人们都在默数着爆炸的次数。
  爆炸声停了。袁军站起来:"坏了,有两个炮眼没响。"
  段铁柱戴上安全帽说:"你们都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排除哑炮。"
  袁军拦住班长:"安装炸药时我也在场,我了解情况,应该我去。"
  段铁柱说:"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你躲开。"
  袁军固执地挡住他说:"这不是谁官儿大官儿小的问题,谁了解情况谁去。"
  段铁柱又瞪起了眼:"袁军,你还反啦?敢不服从命令?你给我让开……"
  "我说班长,还是让我去吧,反正你也看我不顺眼,万一把我炸死了,你不是也省心了?再说,

我要是当了烈士,咱们班闹不好就能混个'袁军班'的称号,你身为'袁军班'的班长,这回就有事干

了,比如到全国各地做做报告,讲讲你是怎样培养出一个英雄的,到那时,肯定会有很多女青年向你

献花,向你表白心中的爱慕,于是你就打着滚儿的挑吧……"
  段铁柱哭笑不得,袁军的刻薄话可是够损的,他把这么严肃,这么生死攸关的事也当成笑话讲,

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拿班长开心。不过……袁军这小子到关键时刻还是很有勇气的,也许自己以前小瞧

了他,段铁柱恨恨道∶"袁军,你小子等着,今晚的班务会上再找你算帐……"
  指导员吴运国站了起来:"二班长,我看可以让袁军去,装药时他在场,熟悉情况,还有一点,

这一点很重要,刚才袁军的表现,使我改变了对他的一贯看法,他能在关健时刻表现出一种英勇无畏

的精神,是条汉子,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尊重。"
  在场所有的军官和士兵都静下来,神情肃穆。
  段铁柱轻轻抱住袁军,他动了感情:"好兄弟,千万要小心,以前的嗑嗑绊绊,你可别往心里去

。"
  战友们一拥而上,和袁军逐个拥抱,反复叮嘱着,袁军向战友们一一告别,一步一步走进坑道…


  指导员紧张地看着手表,战士们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坑道口。
  突然,坑道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一股浓烟和尘土涌出坑道口。
  二班长段铁柱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袁军……"他带着战士们冒着浓烟冲进坑道。
  周晓白那天刚把一个住院的病号推到了住院区,她推着轮椅返回医院的主楼,就看见一辆解放牌

卡车高速驶进医院,在主楼前刹住车,发出刺耳的响声,一群浑身泥水的战士抬着一个担架向急诊室

冲去。
  周晓白看见担架上流下的滴滴鲜血洒落在走廊上……
  在医院里工作的人对这类重伤员已经司空见惯了,周晓白并未在意,她推着车返回了内科门诊。
  注射室里有几个病号在等着周晓白挂吊瓶,她顾不上喘口气,就忙着给病号消毒注射。
  这时罗芸冲进了注射室:"晓白,袁军出事了。"
  周晓白心里一震,手中的注射器掉在地上,她一把抓住罗芸:"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罗芸的脸色苍白:"听说是施工时排除哑炮,负了重伤,现在正在手术室抢救,外科的张大夫主

刀,晓白,你说他会死吗?"
  周晓白安慰道:"你别急,张大夫是咱们院最好的外科医生。"
  "晓白,他会残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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