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 娅（上）

wancc77

新浪游民部落网友novawindy
　　
　　　　被太阳染成金色的神庙，静静地矗立在延伸出大陆好几公里远的海角上。一层一层的海浪在神庙脚下咆哮着怒吼着，却只换来无数眼泪般的浪花。她们跳跃在神庙身边，化做气一般的精灵，那神庙便仿佛是云端之上的云殿。云殿旁边缀着星点的蓝色幽光，那一定是几个高级圣堂武士在近旁冥思。
　　
　　　　神殿面前，是上千级代表着圣洁的白玉石台阶。然而眼前的路完全不是为我冰冷的身躯而设计的。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突然耳边又响起那淡淡的歌声，那奇妙的感觉让我毫不犹豫地迈出了第一步。于是我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机械前臂上，同时，它落在窄小的石阶上，掌中的特殊装置使前臂固定在台阶上，然后我尽力将这个不属于我的身体的重心移到前肢上，同时后肢向前移动一步，固定，松开前肢，向上一个台阶……我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笨拙的动作，直到筋疲力尽。耳中只有金属接触石阶发出的“咣……咣……”的声响，不过金属臂带给我的却是软软的感觉。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是由体内的计算机产生的，计算机将这种假象变成能够欺骗过生物神经的感觉信号，并传到我的大脑中。我明白这样的感觉或许能让人忘记自己的大脑是在一架机器中，而自己的躯体就是这架冷冰冰的机器。……不，不……再先进的科技也无法做到的！
　　
　　　　太阳斜到了西边，变的很大、很红。我仰起头，台阶的尽头鲜艳的火红色围绕着伟大的神殿。我的身躯同它一样，沐浴在无边无际的温暖中。但我却只能从眼睛中体会这种久违的温暖。身躯带来的是它旁边那个长长的黑暗的影子，那影子也不过是一团模糊的，难以分辨的东西。
　　
　　　　“咣啷……”这一次我忘记了将自己的四肢固定在狭窄的石阶上，于是身体马上不由自主地偏到一边。我对自己束手无措，任由它重重地摔在石阶上。计算机模拟出真实的疼痛撕裂疲倦带给我的麻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爬过一半的石阶，但是自己所希望的成就感并没有随之而来。只有我自己才能感受到爬过那一半石阶有多么的辛苦，或许爬剩下的一半对我来说太过勉强。这时的我感觉到自己的前肢和后肢不听我的命令，无论我如何用力，它们也没有丝毫的反应。它们或许卡在一起了。
　　
　　　　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初级圣堂武士。他没有穿盔甲，身上只披着一件白色的袍子，夕阳从背后勾画出他健美的身躯。那甚至让我觉得有些耀眼。
　　
　　　　他也看见了我，脸上写着惊异。“龙骑士想走过这些台阶到神庙去？”他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同时眼睛中显露出不屑的神情。我仍然一直保持着摔倒的姿势，或许我应该请求他的帮助，但是我没有说出一个字。他保持着那种鄙夷，离开了我的目光。
　　
　　　　不应该责怪他，族人——包括我自己——都对龙骑士有着一种偏见。大部分武士对战争都是十分厌恶的，他们作战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信仰的正确。因此，那些武士在受重伤后多会选择自杀而不是变成一个龙骑士。族人们认为那些依靠着龙骑士的机械身躯而继续存活下去的武士们将变成没有信仰、嗜血成性、只为了胜利而战的战争奴隶。
　　
　　　　这让我想起那个夜晚……我发现自己还活着，睁开的眼睛慢慢适应了房间里遮掩了一切的黑暗。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而自己身旁是许多忽明忽暗的指示灯。它们发出的缓慢而有节奏的“嗒……嗒……”的声音让我以为那是自己的心跳。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让我更加清醒了一些，于是我想抬起头看看这里，然而这时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我的手，最敏感的指尖……就是连自己的心跳我也感觉不到！我死了吗？我死了啊！不，不！我知道自己没有死，我的理智告诉我自己还没有死！但我或许真的死了！我或许更应该去死！
　　
　　　　身边的仪器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嗒嗒嗒嗒”声。我感觉血液中什么变浓了，那东西让我很疲倦，我却如何也无法再次进入梦乡，镇定剂带来的只是隐隐的头痛。我脑子很乱，有许多想法许多感觉一同占据着我，让我无法思考。
　　
　　　　“好了好了，”我把脑子清理干净，只留下一个想法，“明天就会好的，我不会变成龙骑士的。”虽然我明白自己的伤势，不变成龙骑士就没有办法活下去，但我并不贪生怕死。可是，我又不得不想起那最后一战。我还记得自己倒下的时候，疯狂的敌人们践踏着我们的旗帜，它们的武器上滴着的都是同胞们的血。我们的家园会不会从此失去……我的死不能换来我的信仰的胜利啊！……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过，尽管我死死的闭着眼睛。更多的眼泪被我忍住了，但是我并不情愿……
　　
　　　　“嗒嗒啦~~嗒~~~嗒啦~~啦啦啦嗒~嗒~~”
　　
　　　　仪器发出的声响么？……
　　
　　　　“嗒啦嗒~嗒嗒啦~~啦啦嗒~嗒啦啦嗒~~”
　　
　　　　那一定是歌声，没有错的。这歌声把我吵——应该说是把我从那个烦恼忧闷的世界带了出来。病房里怎么会有歌声呢？这一定是在我的梦里面吧。这里什么烦恼都没有的，我静静地聆听那微微起伏着的串串音符……
　　
　　　　“嗒嗒啦~~嗒~~~嗒啦~~啦啦啦嗒~嗒~~”
　　
　　　　……手轻触到水底的鹅卵石，而山间清澈的溪水从指尖和指缝间冰冰地拂过……
　　
　　　　“嗒啦嗒~嗒嗒啦~~啦啦嗒~嗒啦啦嗒~~”
　　
　　　　……和同伴们愉快地奔跑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聆听脚下的大地的祝福……
　　
　　　　“嗒嗒嗒~~嗒~啦~嗒~啦~~嗒啦~~嗒~~”
　　
　　　　……站在云霄之间的山峰上，用力地吸着稀薄而寒冷的空气，并慢慢地呼着……
　　
　　　　“嗒~嗒啦~~嗒~~嗒啦~~啦啦啦嗒~~”
　　
　　　　……同心爱的女孩坐在挂着夕阳的海边，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我突然间睁开眼睛，歌声果然没有消失。我能感受到那不是我的梦境，歌声是真实的！
　　
　　　　然而睁开眼睛的我立刻安静下来。
　　
　　　　床前跪着一个美丽的幻影。她跪着的姿势就像妈妈跪在孩子的床前。她的身体发出半透明的蓝色荧光，使她和旁边的环境完全分离开来。长长的头发同身体一样是蓝色的，并且随着仿佛升华着的荧光稍稍扬起飘荡。她的手放在胸前，眼睛看着地面，小嘴似乎动了却又难以让人发觉，祈祷般的淡淡的歌唱……
　　
　　　　歌声停下来。她发觉了什么，抬起头，看见了我。弯曲的睫毛和额头上飘荡的发挡不住她眼中的光芒。她眼睛中闪烁的自己的影子，看起来就像小孩子一样。
　　
　　　　“闭上眼。”很美的声音。眼皮落下，歌声随着又传到自己心中。这一次，歌声离自己的心更近了。我便再没有了最后的气力，随着歌声去了。歌声之后是一个美丽的梦……
　　
　　　　那歌声让我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还能感受到美丽，还能感受到感情，感受到所有人都有权利感受的感觉。于是我选择了龙骑士，选择了继续捍卫我的信仰。我这才知道龙骑士们和圣堂武士都应该有一样的信仰的，而信仰相同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吗？像从前我成为圣堂武士的时候一样，我以我的名誉发誓，做一个合格的龙骑士。